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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君黃歇與楚國晚期政治——原作者:魏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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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君黃歇與楚國晚期政治
chu.yangtzeu.edu.cn  2003-2-28  荊楚文化網


  春申君黃歇,“疑為黃國之後,《左傳》所謂‘漢陽諸姬, 楚實盡之’, 滅國以後歸於楚, 故稱為楚人”[1]。

   據《左傳》記載,故黃國應有二:

   一是楚文王十五年時為巴人所敗,接著楚文王又伐黃,“敗黃師於足昔陵。還,及湫,有疾”[2]。足昔陵,今河南潢川西南, 地處淮河,“自郢及我九百裏”[3]。湫,《清一統誌》謂在湖北鍾祥北, 《春秋大事表》謂在湖北宜城東南,故此黃,非遠離郢本土的淮水南岸之贏姓國,而是郢附近漢水東岸之一小國,即“漢陽諸姬”之一。

   二是上述離郢“九百裏”、淮水南岸的黃,楚成王時因背楚親齊,為楚所滅[4]。

  但不論是漢東之黃, 抑或淮南之黃,均係楚之異姓國[5],被滅後一直臣屬於楚, 並成為楚國古老的貴族。

  楚國晚期,黃歇先為左徒,後任相、封君,執掌楚國軍政大權,與這一名門望族地位是分不開的。
  
  見於《史記》等文獻記載,黃歇出現在楚國政治舞台上,始自楚頃襄王二十六年(公元前273年), 時秦正大舉南下攻楚,楚使黃歇至秦上書,要求秦親楚,第二年即侍太子完為質於秦。這時任左徒,以善“辯”受到重用。過十年,楚頃襄王病,黃歇與太子完歸。

  頃襄王卒,太子完立,是為楚考烈王。“考烈王以左徒為令尹,封以吳,號為春申君”[6]。

  楚考烈王(公元前262椙?38年)在位二十五年,黃歇“雖名相國,實楚王也”[7],一直主持楚國軍政大事。

  考烈王死後十五年,楚即為秦亡,故黃歇的政治生涯正處在楚國晚期,其軍政活動與對外策略,決定著楚國的命運。

  楚國晚期的統治實際上就是黃歇製定的對內對外政策的實踐。

  列寧說:“曆史是由個人創造的這一原理在理論上毫無意義。全部曆史本來由個人活動構成,而社會科學的任務在於解釋這些活動……”[8]

  把黃歇與楚國晚期政治聯係起來考察, 並對其作出客觀評價,對認識楚國晚期曆史,是有重要意義的。

  一

  公元前273年,秦在擊敗韓、魏後,即領韓、 魏南下攻楚。在這一嚴峻時刻,楚遣黃歇至秦,給秦昭王上書,要秦親楚,並兵鋒指向山東諸國。這封“上書”的內容,《戰國策·秦策》、《史記·春申君列傳》和《資治通鑒》等均有詳盡的記載。

  這封書洋洋灑灑,黃歇亦以善“辯”和“遊學博聞”著稱,以致近人還認為黃歇才智難得,一封書就阻止了秦的進攻,使楚國贏得了和平環境,延緩了敗亡進程。

  如果從當時阻止了秦的兵鋒的急功近利看, 黃歇使秦書,確為急中生智,不失為一慮之得,但如果從戰國中晚期以來秦楚關係史及楚國敗亡曆史整體考察,黃歇的這封“上書”,完全是站在秦國的立場上,害人誤己的獻策書,危害極大。

  首先,從“上書”的內容看,黃歇一開始就熱烈歌頌了秦昭王的赫赫武功:服韓、魏,“斷齊、秦之要,絕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9], 然後為秦提出了滅中原諸國及亡楚的總體方針與具體方略。

  第一步,秦楚聯合,全力攻韓、魏,迫使韓魏服而為“關內侯”。

  第二步,秦楚進一步合作,攻取齊之右壤,使秦地“一任兩海,要絕天下也”[10],割斷燕、趙與齊楚聯係,以“危動燕、趙,直搖齊、楚”[11]。第三步,燕趙齊楚四國,因割斷聯係,“不待痛而服矣”[12],即可徐舉而滅之。這三步具體方略,歸結起來,就是教秦實現亡楚滅中原諸國,一統寰宇的總戰略方針。秦昭王聽了很高興,立即停止對楚用兵,楚亦令黃歇侍太子完質於秦,為實現這一戰略方針效勞。

  秦國為什麽對黃歇的上書這樣看重,這是因為黃歇對天下形勢了如指掌,對秦的進攻方向、步驟,也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方略。如書中指出秦經文、莊、昭三代的征戰,“能”、“功”、“威”並舉,戰績輝煌,當今的主要任務是“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誠,使無複後患”[13],威德並重,舒緩人心,謹慎行事。楚是秦近鄰,又西北為韓、魏所隔,如果貿然進攻,必然會造成嚴重的後果:經韓、魏攻楚,韓、魏必抄秦後路;如不經韓、魏而經隨水右壤,則此皆廣川大水,山林溪穀不食之地,無戰略意義。

  且攻楚時,魏、齊必趁機而起,魏攻宋地,“故宋必盡”,“齊人南麵,泗北必舉”, 結果“王破楚於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又會對秦構成威脅。如秦楚合而為一,則局麵頓時改觀,不僅韓、魏成為“關內侯”,且燕趙齊楚亦必服。這種分析實屬上乘,透徹明了。不幸的是立場顛倒了,完全是從秦的戰略利益出發的,楚隻是充當秦的夥伴,當完了打手後,再自己去套上絞索。因此,黃歇的這份“上書”,不啻於一份投降書和賣身契。

  過三年,即公元前270年,魏人範雎至秦, 就秦的內政外交問題與對策,和秦昭王作了深入的交談。其中就對外兼並的策略,提出了具體的建議:“大王越韓、魏而攻強齊,非計也。……昔者,齊人伐楚,戰勝,……諸侯見齊之罷露,君臣之不親,舉兵而伐之,主辱軍破,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籍賊兵而齏盜食者也。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得尺而王之尺也。今舍此而遠攻,不亦謬乎?……今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而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趙強則楚附,楚強則趙附。楚、趙附則齊必懼,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可虛也。”[15]

  隻要細加咀嚼,這一談話與黃歇的“上書”內容,如同一轍,真可謂“英雄”所見略同。秦後來一段時間不攻楚,而集中力量攻打中原諸國,就是遵照黃、範兩人的方略行事的。

  黃歇雖一時阻止了秦的兵鋒,但從根本上卻教秦亡楚,這位”遊學博聞“之士,終究不過充當了為秦國戰略利益效勞的策略家角色,而對自己的國家,則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出賣者。

  其次,從“上書”的曆史背景看,這封書完全是楚懷王親秦路線的繼續,或者說是楚懷王投秦誤國政策的翻版。

  春秋時期,秦之東進受晉所阻,秦晉結仇,楚則與晉長期爭霸,故秦楚戰略利益一致,世為盟國。

  入戰國後,秦經商鞅變法後崛起,北擊東進南下並舉,進展順利。秦對楚這個姻親之國,一打一拉,服楚滅楚的戰略意圖已暴露無遺。楚威王時楚尚強盛,這個問題就很突出。縱橫家蘇秦就警告過楚威王:“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橫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親讎者也。”[16]楚威王對此憂心忡忡,認識到“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

  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並因此,“臥不安,食不甘味,心搖搖如懸旌,而無所終薄”[17]。楚威王死,楚懷王繼位後,對此失去戒心,特別是不聽陳軫、昭睢、屈原等的忠告,堅持親秦,終釀成“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18]的悲劇。

  楚威、懷兩代,對秦的戰略意圖應該是認識得很清的,對秦的野心也應該領教得很深,且楚懷王本人也留下了血的教訓,但其後,尤其是楚頃襄王還迷途不返,親秦懼秦,越陷越深,以致蒙受亡郢辱祖之後,又造就了楚國末年一代的投機取巧的政治家黃歇,拋出誤國的所謂“上秦昭王書”。

  這份“上書”絕非偶然的巧辯之詞,而是在被秦國打怕之後,推行屈辱投降路線的產物,是楚懷、頃襄兩代腐朽沒落的現實寫照。在楚懷、頃襄、考烈王和黃歇這些沒落的政治代表統治下的楚國,最終為秦所亡,是理所當然的。

  其三,從“上書”的當時現實環境看,秦將白起拔郢後,楚已“東北保於陳城”[19],政治、軍事重心轉向東北,即已向中原諸國,特別是向韓、魏靠攏。從戰略觀點看,楚既已北上,當應全力團結韓、魏及其他中原諸國,才能圖存發展, 舍此,別無出路。關於這一點,黃歇本人也是清楚的。

  如他在“上書”中指出,秦如“借路於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 [20]。故韓、魏實為楚之軍事屏障,韓、魏存,楚存,韓、魏亡,楚危。黃歇明明知道韓、魏地位之如此重要,卻反其道而行之,教秦攻韓、魏,把禍水潑向鄰國。這位“輔國持權”者的嫁禍於人、僥幸求生的心態昭然若揭。楚國命運掌握在這樣的政治代表手裏,不能不是楚國末年政治的重大失誤,是楚國的不幸。

 二

  黃歇至秦“上書”後,楚為博取秦之歡心,第二年即采取了兩大行動:一是在秦的組織下,與秦、韓、魏一起出兵攻燕(燕相公孫操殺燕惠王);二是使黃歇侍太子完為質於秦。其後,秦實行“遠交近攻”方略,把楚擱置一旁,集中力量打擊三晉。

  公元前263年,楚頃襄王病危, 黃歇為保證太子完即位(實際上是讓自己執政),對秦相範睢懇切陳辭:“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乘也。如不歸, 則鹹陽一布衣耳;楚更太子,必不事秦。”[21]

  結果太子完、黃歇均得以回到楚國。

  太子完繼位後,是為楚考烈王,黃歇則被任為相,封為春申君。太子完、黃歇得歸, 曆來也是為人們讚賞的事,認為黃歇工於心計,使君臣得以平安回歸。其實這並非什麽計謀取勝,而同十年前“上書”一樣,仍然以“事秦”表白自己的忠心,決心繼續親秦降秦,秦昭王、範睢當然對此心領神會,欣然遣返。

  這次說辭比十年前的“上書”更加露骨, 所謂“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楚更太子,必不事秦”,十足的一副奴才嘴臉,哪裏還有丁點兒策略家的味道!

   公元前262年,楚考烈王立,黃歇相楚。 以後的二十五年中,是戰國末年風雲變幻莫測的時期,也是秦對外兼並戰爭步步深入、 不斷取得勝利的時期。 作為“禦中國之難”[22], 中原諸國寄予厚望的楚國,在這一劇變時期扮演什麽角色,完全是由黃歇對外路線和軍事策略所決定的。

  黃歇相楚的二十五年,是黃歇政治生涯的主要時期。

  由於當時秦橫兵中原,黃歇的政治生涯當然就與對外路線、軍事鬥爭策略結絆在一起,故時人把春申君黃歇與齊孟嚐君、趙平原君、魏信陵君一起並稱為“四公子”。

  我們且不論四公子戰功政績如何,究竟誰優誰劣,但既為“四公子”,當然都是這一特定曆史環境中叱吒風雲的人物,對本國或各國的鬥爭起過重大作用。黃歇在這一劇變時期,究竟給本國帶來什麽好處,對中原諸國反秦兼並征服起過什麽作用,是值得研究的問題。

  現不妨將這一時期與黃歇有關的某些重大曆史事件,作一初步探索,看黃歇究竟扮演的是什麽角色,起過什麽作用。

  首先,關於出兵解邯鄲之圍問題。

  公元前262年, 趙受上黨,於是秦趙於長平大戰,達三年之久,趙前後所亡45萬,國力大傷。

  公元前259年,秦乘勝圍攻趙都邯鄲, “十七月不下”[23],趙人作了英勇頑強的抵抗。第二年,趙使平原君赴楚求援。“平原君與楚(王)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24]平原君“舍人”毛遂按劍而前痛斥楚考烈王,考烈王才被迫決定出兵援趙。

  黃歇名為相,實為“楚王”, 軍政大權實際上是由黃歇所操縱的,出兵之事應由他決定。如後來魏、楚謀合縱攻秦,魏遣使至楚,“春申君聞之,謂使者曰:‘子為我返,無見王矣。十日之內,數萬之眾,今涉魏境’”[25]。此雖“事證未明”,但黃歇“以相傾奪”,出兵無須經考烈王,則是可信的。

  秦圍邯鄲,事關重大,平原君不先見黃歇,而徑向考烈王麵前痛切陳辭,最後還不惜大動幹戈,說明黃歇態度暖昧,平原君才不得不在楚考烈王麵前大做文章的。

  楚考烈王決定出兵,誰統兵出征,或楚軍承擔什麽任務,見於史料記載,也是模糊不清的。

  《史記·平原君列傳》:“平原君既返趙,楚使春申君赴救趙。”《史記·春申君列傳》:“邯鄲告急於楚,楚使春申君將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歸。”此兩則史料說的是黃歇直接統兵去救援的,而《史記·楚世家》則載:“……趙告急楚,楚遣將軍景陽救趙。……至新中,秦兵去。”說的是楚將景陽統兵,且兵至新中,十分明確。《索隱》謂:趙地無名新中者,“中”字誤。巨鹿有新市,“中”當為“市”。由此可見,景陽率領楚軍抵巨鹿,形成策應之勢;魏信陵君則“竊符救趙”,率精兵八萬,大敗秦軍於邯鄲城下,邯鄲之圍遂解。故魏信陵君救趙,起了巨大作用;楚則聲援,統帥是景陽,黃歇並非與魏信陵君一樣,親臨前線,指揮作戰。

  當然,秦圍邯鄲三年,楚出兵是一次或是兩次,統兵者是一個,或是兩個,並無明確記載,但景陽統兵救趙,並進抵“新中”,則說得很具體。故前後聯係看,《史記·楚世家》記載較為可靠。楚國出兵是迫不得已的,作用也是有限的,黃歇固有的親秦路線並未改變。

  其二,關於攻魯滅魯問題。

  黃歇北上攻魯滅魯,曆來被認為是楚國振興複強的標誌,黃歇也因而名聲大噪,聲價倍增。如《史記·春申君列傳》載:“春申君相楚八年,為楚北伐滅魯(滅魯實為後六年),以荀卿為蘭陵令。當是時,楚複強。”實際上,黃歇之攻魯滅魯,不僅是乘人危難之舉,毫無功勞可言;而且在戰略上,也犯了重大錯誤,楚國也並未因此真的“複強”起來。

  黃歇從公元前261年攻魯,至公元前249年貶魯君為家人,前後長達十餘年時間,其間共進行了二次大的攻伐,確實是黃歇政治生涯中一件大事。第一次,公元前261 年(楚考烈王二年),楚攻魯,取徐州(今山東微山東北)。魯為泗上十二諸侯國之首,曆來是魏、齊、楚爭奪的主要目標之一。

  戰國中期後,魏漸衰,齊、楚對泗上霸權,特別是對魯國的爭奪更加激烈。齊威、泯曰時期,齊國一直控製著泗上各個諸侯國。公元前280年,齊為燕、秦諸國敗後,國力大損, 當然再無力維持泗上的霸權地位,對楚的北上攻魯,也隻好聽之任之,難以反擊。秦、趙兩強正在長平酣戰,無暇東顧。

  楚國就是這樣利用齊國衰弱、秦趙大戰之際攻魯取徐的。楚攻取魯、徐,既不表明楚之強大,更使自己在泗上陷於孤立,錯失團結魏、齊及泗上諸國自強抗秦之良機。而對秦,則仍然忍辱退讓。如攻魯前一年,當秦來攻時,楚割州陵(今湖北鹹寧西北)屈與秦和。自己的大後方寧可讓給敵國,而對鄰國、友國則大肆攻伐,且又難長期占領和鞏固其地,顯然是戰略眼光的短視和決策的失誤。

  第二次,公元前255年(楚考烈王八年)。 楚第二次攻魯,遷封魯君於艸呂(今山東艸呂縣),取其地,即所謂“楚複強”。

  過六年,又遷魯君於卞,貶為家人,魯亡。其時正值邯鄲大戰之後,趙都之圍雖解,但元氣大傷,再也無力他顧。秦雖敗邯鄲城下,但國力未損,第二年就出兵猛攻韓、趙,先去韓之陽城,斬首四萬,接著又攻趙,取二十餘城,斬首九萬。

  西周背秦,即被秦滅,諸侯驚恐。在這一嚴峻的政治軍事氛圍中,黃歇又揮兵北上攻魯滅魯,把矛頭對準齊國,以保自己淮北封地。這是典型的殺雞取卵行為, 哪裏還談得上什麽“楚複強”?過兩年,由於韓、魏朝秦,楚恐,慌忙遷都於巨陽(今安徽太和東南)。

  公元前248年, 黃歇剛趾高氣揚地貶魯君為家人不久,就又氣急敗壞地以“淮北地邊於齊,其事急”為由[26],請改封地於江東。既“邊於齊”,又“事急”,可見黃歇的一味打擊齊、魯政策,已大大地激怒了齊國,楚齊關係緊張;又三晉戰敗或服秦,北部邊境吃緊,隻得匆匆往東南遷移。所以黃歇的攻魯滅魯,純屬短見投機行為,不僅沒有給楚國帶來“複強”局麵,反而與齊國結怨,使自己陷於被動挨打的局麵,加速了敗亡。

  其三,關於五國合縱擊秦失誤問題。

  楚遷都巨陽和滅魯後,山東諸國或內部傾軋,或相互攻伐,形勢日益惡化。其間除了魏信陵君於公元前247年率五國之師大敗過秦外, 餘均被動挨打,每況愈下。

  特別是公元前242年,秦大敗魏後,建置東郡,使本國土與齊境相接。斷“山東從親之腰”,韓、魏危在旦夕,其他各國亦感唇亡齒寒,趙、魏、韓、燕、楚五國才又合縱抗秦。由於楚國版圖最大,實力最強,故楚考烈王被推舉為縱長,春申君“用事”。五國軍隊攻至函穀關,秦一反攻即潰散。

  對此,楚考烈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故“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27]。

  “以咎春申君”說明黃歇在這次行動中不積極不認真,謀畫不慎;“以此益疏”,楚考烈王已對黃歇不信任了,但欲罷不能,用而無功,黃歇主持下的楚國政治,就是處在這種消極無為的狀況中。黃歇這樣辜負考烈王的信任,並非偶然,而是他主政以來懼秦心態和親秦路線的必然結果。

  因此,所謂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既無孟嚐君譎詐善變的本領,又無平原君堅決抗秦的氣魄,更無信陵君“竊符救趙”的膽略,隻是一位平庸無奇、巧辯而不實的徒具虛名士。

  三

  春秋時期的楚國,是朝氣蓬勃、蒸蒸日上的強國;入戰國後,楚國雖仍不失為一南方大國,但它扼殺了吳起變法,失去了改革圖強的良機,國勢已漸衰退,江河日下。

  宣威圖治複強,但時僅四十年,之後即進入了楚懷王統治時期。“懷王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28],內政不張,外交失誤,楚國敗亡,曆來歸咎於楚懷王,不無道理。

  但楚懷王畢竟對秦還敢於抗爭,被騙入秦後,又至死不割地不低頭,應該說對楚國統治集團留下了血的教訓,這本來是足夠楚人深思的,也能激勵人們痛定思痛,立誌複強,但可惜的是,楚懷王子頃襄王是一個軟骨頭,戰則敗,敗則迎歸於秦,“結和親”[29]。

  對此,宋代大史學家司馬光憤慨之極,並歎息道:“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劫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婚其讎! 烏乎,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強,烏得陵之哉!”[30]

  郢亡徙陳後, 當務之急就是要迅速采取措施,革除弊政,勵精圖治,上下一心,著力恢複。

  但黃歇主政的二十五年,絲毫不見有緊迫感,更談不上有任何臥薪嚐膽精神;相反,黃歇置國家、民族利益於不顧,恣情享受,操弄權柄,激化矛盾,楚國更加岌岌可危。

  楚國政治權力始終掌握在以王室為首的世襲貴族手裏,但對貴族的封地還是有所限製的。

  吳起變法時,集中地打擊了一下舊貴族,出現了昭、屈、景三大族聯合執政的局麵,一時生機盎然,政治上有一定活力。這是吳起變法後帶來的積極成果。

  但吳起畢竟是被陽城君等數十家舊貴族殺害的,變法措施也因而被摧毀了,故楚自春秋末興起的貴族封君製,更加向大(封邑大)、濫(濫封)、尊(位尊)的方向發展,以致楚考烈王繼位後,任黃歇為相(令尹),又封為春申君,一身而二任,成為“實楚王也”的大封君。

  見於史料,楚考烈王時的封君有兩位,一是臨武君,為時人視為“不可拒秦之將”,榮尊有限,另一位就是春申君黃歇。

  黃歇這位封君,憑其原侍考烈王入質於秦十年的經曆,得到無限的信任,集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等特權於一身,名尊權高,在封邑內肆無忌憚,無所不為,儼然一獨立王國。

  其封地初在淮北,扼控陳城,掌握楚國命脈。

  後與齊關係惡化,又改封吳,遠避兵鋒,役使臣民,開渠建倉,以滿足奢侈淫逸生活的需求。

  《越絕書》載:“無錫河者,春申君治以為陂,鑿語昭瀆以東到大田,田名胥卑。鑿胥卑下,以南注太湖,以瀉西野。”

  《七國考》引《一統誌》載:“南直常州申浦在江注太湖,昔春申君開,置田為上下屯,自大江南導,分而為二:東入無錫,西入武進、戚墅,俱達於運河。”工程如此浩大,可見役使臣民之眾。

  水利的興建,必然帶來糧食的增產,黃歇於是賦稅剝削源源不斷,故又在吳地建有東西“兩倉”[32]。

  在此同時,黃歇又大興土木,“因城故吳墟,以自為都邑”[33]。後來太史公司馬遷見此不由驚歎:“觀春申君故城,宮室盛矣哉!”[34]

  黃歇這位獨特的封君,實為楚國肌體的毒瘤,吞噬著楚國的人力物力與財力,哪裏還能去勵精圖治和抗禦強秦? 黃歇還憑借其雄厚財力,結黨營私,招徠食客, 多達“三千餘人”,其中“上客皆珠履”[35]。人雖眾,但這隻是一種陳設,真正有才華的人則不多見。

  故楚國人才濟濟,至末年卻幾無可用之人,以至趙使魏加倡“天下合從”時問黃歇有將否,黃歇答以臨武君,魏加則認為“……臨武君,嚐為秦孽,不可為拒秦之將也”[36],不值一提。

  有一個叫汗明的懷才不遇,終不得不向黃歇傾吐衷言:“今仆之不肖厄於州部,土出穴窮巷,沈汙鄙俗之日久矣,君獨無意湔拔仆也,使得為君高鳴屈與梁乎?”[37]

  在黃歇這種華而不實、設而不用的政策下,大名鼎鼎的荀子來到楚國受到冷遇,而楚人、荀子的學生李斯則離楚去秦效力,就非偶然。

  因此,黃歇的養士,絕非招攬人才,用於國難,而是私蓄勢力,包藏禍心的。這從黃歇與其食客的所作所為可以得到證實。

  原來楚考烈王無子,食客李園讓其妹與黃歇通,待有孕後,黃歇與李園妹謀,進幸考烈王,以期“賴天有子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38],做“娠姬竊國”[39] 的美夢。
  
  另一食客朱英以為李園兄妹不可信,考烈王死後“必先入據權而殺君以滅口”,不如趁“楚王病”以“代立當國”,而後“南麵稱孤”[40]。

  黃歇以為李園虛弱, 不敢輕舉妄動,考烈王死後仍入棘門吊,果被李園死士所殺。黃歇的養士適得其反,不僅自己招致殺身之禍,而且也把楚國推向隳亡的絕境。

  其時(公元前238年),秦王政殺女戮土毋, 廢呂不韋。

  楚國由於黃歇篡國野心而內部相殘,秦國則整肅奸宄,政令劃一,兩相對照,楚國結局也就未卜可知了。

  因此,楚國晚期政治的腐朽沒落,其根子在黃歇。黃歇對楚國的敗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古人論及楚敗亡原因,指出楚國非無“堅甲利兵”可用,亦非無“固塞險阻”可守,而在於“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41]。

  此“道”即為統治之道。可見楚國晚期政治失誤,用人不當,黃歇誤國,是使自己招致敗亡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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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記新證》
2. 《左傳·莊公十九年》
3. [4] 《左傳·僖公十二年》
[5] 據《姓譜》載:“黃歇為陸終之後,受封於黃, 為楚所滅,其後以國為氏。”此說則與楚同出一祖。
[6][19][29] 《史記·楚世家》
[7][11][12][18][20][21][27][33][34][35][38][40] 《史記·春申君列傳》
8. 《列寧全集》第一卷第。375頁
9. [10][13][14][15][23] 《戰國策·秦策》
[16][17][22][31][36][37] 《戰國策·楚策》
[24] 《史記·平原君列傳》
[25] 《戰國策·韓策》
[26][30] 《資治通鑒》
[28] 《史記·屈原列傳》
[32] 《越絕書》
[39] 《楚寶》
[41] 《韓詩外傳》


原作者:魏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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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歇做楚相數十年,肯定是姬妾眾多,因而子孫也應很多。《史記·春申君列傳》說舂申君 死後,李園"於是遂使吏盡滅春申之家",似乎春申君的子孫被殺盡了,其實不然。因為黃歇 的子孫眾多,又散處各地,他們在政變後,確實有大部分被滿門抄斬滅族,但也有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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