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輝煌的時候,誰也不會在意一點搖曳的燭光。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星星燈火也成為了奢侈的夢想。
是因為憂鬱的天性還是孤獨的締造?從小她就對溫暖的燈火有著飛蛾撲火般的癡迷。那些橘黃色的、忽明忽暗的亮光,是黑夜裏升起的希望,有了它,前程不再迷惘,蹉跎的路也似乎不那麽漫長。
回憶定格在剛到國外的第一個秋天。沒有錢,不認路,語言差。一個小同伴給國內的媽媽打了電話,引來一屋子的泣不成聲:想家!不久,同去的小夥伴各自奔前途,她也搬到了離學校相對比較遠的地方。
中秋那晚,在公車上睡著,坐過了站。等揉著惺忪睡眼到陌生的終點站下了車,背著沉重的書包,停下猶疑的腳步,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恐懼,充滿整個身心,舉頭問清冷的月亮:“茫茫大世界,何處是我家?”
她隻得一邊問人,一邊走,坐一段車,再下來走一段,可是越走,行人越少了,最後沒有人可問了。白天看起來心曠神怡的街道,此時寂靜得讓人發毛。小街小路的,甚至沒有路燈。她要湊得很近才能看清楚路牌,可是路牌上的街名對她不構成任何提示。沒有地圖,沒有手機,寒冷、饑餓和焦慮,已讓她顧不上害怕,更顧不上可憐自己。
“如果真有耶和華,就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來幫我吧!”18歲的女孩在心裏呼喊教會教給她的神。
就算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呼喚吧,路邊一所不大的房子裏麵,透出很溫暖的金黃色燈光,讓她隱約覺得,媽媽就坐在那燈光下,守著一桌子的飯菜等她。既已走投無路,她於是站在那扇很精美的木製鑲花玻璃門前,使勁向裏張望,卻因是毛玻璃什麽也看不到。鎮定住狂跳的心,鼓足所有的勇氣,按下了門鈴。
先聽到好聽的“叮咚”聲,接著是狗叫,再往後是主人匆匆趕來的腳步。不知接下去的是迎接還是逐客令。她安慰自己:我隻是問問路而已,頂多就是不知道,趕我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門開了,撲麵而來的竟是春天般的氣息和濃鬱的咖啡香,還有幾個小姑娘唧唧呱呱的說笑聲。那位穿著格子長裙的中年女士,甚至還沒問她是誰,就先微笑著請她進屋去。她的鼻頭一下酸了,剛才還堅強的防線全線崩潰,模糊的視線裏,隻剩下溫暖的燈光。四張小花貓似的溫順又熱氣騰騰的小臉兒湊了上來,搶著拉她的手,問她怎麽了。最小的那個還叼著奶嘴兒。
很多年過去了,那件事卻讓她難以忘懷。當年的一杯熱咖啡,幾塊小點心,慈母般的笑容,以及最後熱心的開車相送,這位素不相識的女士所做的一切,對她自己來說,也許是一生所做的諸多好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但對當年18歲流浪街頭的小留學生來說,便是夜行路上千金難買的光明。
要知道,還有別的人仍走在夜路上。讓我們從此也作個點燈的人吧,把星星燈火執手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