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圍觀群眾的眼睛都是雙眼皮亮晶晶的美瞳啊,很專業地就提到了沱茶和花茶——專業的背後是愛護,我知道,作為四川省的重慶人,咋能不說這兩種跟三個代表一樣重要的兩個川人茶葉之代表呢,那不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要爹和娘的假洋鬼子嗎?!
先說沱茶
沱茶這名頭很大,當然也隻是在雲貴川陝之地,大得有的人幹脆從茶的種類上就拔高它,和紅綠白黃幾乎要並列,難怪要讓嚴謹的同學們困惑了,難道還有茶樹上長著一坨一坨的茶啊?
我們知道,國人向來自由浪漫,各地同樣自豪自滿,因此茶既可以按采摘時間來分高低,如春社茶、穀雨茶、白露茶等,也可以照產地來排座次,如龍井、武夷、六安、君山、普洱等;藝術的人們又熱衷給予茶們外貌與期望,如龍鳳茶、壽眉茶、雀舌茶、碧螺春、鐵觀音等,單純的那些幹脆直接用顏色來區分,綠茶紅茶白茶一目了然。而茶葉畢竟還有喝茶人最銘心刻骨的香氣,所以也有因香得名的茉莉、菊花;等等等等,如果全部去調研一遍,我看足能支持我完成博士後又烈士的學位。
至於沱茶,應該是以製成後的形狀命名的,跟磚茶、塊茶等一樣,是一種緊壓茶,味道濃欠清香,非常適合我們口袋清貧嘴上熱鬧同時又不希望你看出我囊中羞澀的四川人民。時下都變成網絡流行語之一的“泡”十之八九源於川話,“泡茶館”的“泡”。
前麵說了,無論高低貴賤,茶都是那樹上新春長出的葉芽,最不濟也是連著那葉芽兒的梗,這些春天的新苗都給壓製成深褐色的一坨一磚,無非就是為了攜帶和保存吧,要知道產茶、出茶的地兒畢竟不是那麽隨便,春天的春雨也不是都會如期而來,否則古人吃撐了才會整出條茶馬古道來,尤其是我們這樣無利不起早的世風民俗,民生工程曆朝曆代都是是強迫勞動的代名詞。
說到茶館,在我曾經親曆的年代裏,最富盛名的似乎除了文學作品裏的京城就是耳濡目染的四川——成都,直到現在,成都人還能夠一碗茶一張椅,望江公園好安逸!那茶無非就是大路的茉莉或者無名的綠茶。沱茶,在我更早的記憶裏,是重慶茶館的象征。
哎,這一扯到成渝之不同,真是口水三千丈,我頭發白到周傑倫唱的發如雪也說不完啊!簡單而個人觀點地概括一下,其實無非就是他們成都是天府之國講吃講穿,我們川東是窮山惡水出土匪,一輩子的發明就是個辣椒狂煮牛下水。而這兩個城市我都愛恨交加——不愛也不行啊,都是我的家呀,說到愛,因為習慣;說到恨,因為了解。
好吧,喝口沱茶,扯回正題,說沱茶呢!
鑒於沱茶的工藝、運輸以及消費者市場,我們都能明白一件事:不貴;因此我們肯定能衍生出第二件事:耐泡——四川人多會過日子啊,像阿土清早來沏碗沱茶,喝到中午回家吃午飯還要吆喝一聲“幺師把我的茶碗給我擱好哈,睡了午覺還要來”,於是幺師(茶博士)就把他老人家的茶碗蓋反過來放一邊,土哥下午來了續上水照樣莫談國事隻八風月。
而現在,現在重慶幾乎是沒有了茶館的!有也是那些瞄準你錢袋的茶座茶莊麻將館洗腳樓,不像成都,人民公園望江公園甚至隨便找小河邊竹林旁,依然可見一片一片的簡單竹椅傳統開水壺,麻將桌的熱鬧與一人一座看報紙打瞌睡和諧共生,丁丁糖和豆腐腦穿梭往來。
為啥重慶就莫得了呢?
這還得說回沱茶,重慶是個靠水吃飯的碼頭,碼頭曾經風雲際會各路袍哥舵把子,領導多了容易生事,生事就要吃茶去——所以茶館還多少扮演幾分“講事情”的場所(我覺得這個也是因為陪都時期由上海沿江而上再本地化的一種文化,說白了還是文明發達錦衣玉食之地下鄉宣講的結果),這個光榮傳統在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後傳給了下一任政府,據說被雙規的領導最初也是被請去喝茶嘛。既然茶館的“公堂”身份莫得了,那還是可以繼續為廣大勞動人民服務嘛,說得也是,以前在碼頭扛東西的單位叫“搬運社”,重慶那些碼頭你是知道滴,走過躉船眼前就是一坡讓人絕望的石梯坎,打空手的人都走得累,一船一船運來運走的貨物以前就得靠搬運社的人力資源,加上山城多霧雨,江邊更濕氣,一天的麻袋扛下來,江邊吊腳樓的茶館是他們的第一休憩所,如果再有個美人阿慶嫂出來周旋那就是心靈雞湯館了,所以重慶大改造以前的碼頭邊這樣的吊腳樓茶館還能見到,還能見到漸漸老去的搬運工們在這裏喝茶聊天,所以那時茶館極簡陋,旁邊總有小麵館火鍋館,極少見到穿戴體麵的人進出,更難見到女性的身影,除非老板娘。
重慶發展了,吊腳樓早沒影了,搬運社早關門了,棒棒軍興起過熱鬧過,現在三峽大壩將江麵升高到175米,再加上各類自動傳輸帶的使用,長江也波瀾不興了——誰還喝沱茶啊,紅歌唱累了嗓子有啤酒和王老吉;誰還開賣沱茶的茶館啊,估計連衛生費都交不起,更別說工商稅務了。所以所謂重慶茶館就是一個傳說,一個陪都時期的背影……
當然,我肯定是喝過沱茶的,當年我外婆的那些缽缽茶極有可能就是;除此之外,我還趕上過去泡磁器口黃桷坪的吊腳樓老茶館——那純粹是因為看了瓊瑤的《幾度夕陽紅》中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