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7，青島（3）

從飛機上下來到候機廳的那條路，最多不過200米吧？遠遠看到接機的大堂，她突然變得不自信甚至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是否還是他熟悉的，又後悔沒先到洗手間照照鏡子化化妝什麽的，萬一有什麽不妥呢？萬一，自己已經很老了很醜了呢……
飛快地取了行李，剛一轉過頭，我天，那就是他，高高大大的——已經不是那個清秀大男孩而是個成熟的魅力男人了，依然很醒目地，於人群裏，那雙依然愛眯縫著看她的眼睛裏的溫情，真切的關注的——穿過時空穿過隔膜而來，這不變的凝眸啊！
於是，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擔心霎那間全都見鬼去吧！她沒喊出他的名字來，隻是奔他而去，快樂地歡欣地放心地，“穿過千山，穿過萬水”，讓我們彼此再次出現共赴一次沒有約定的約吧……
沒有擁抱。
沒有握手。
沒有大呼小叫，甚至連寒暄都沒有。
他接過她的行李，她跟著他到停車場去，一切都是那麽寧靜，自然而然，就像20年前跟著他走進206寢室一樣；好像從不曾分離，又好像重逢得天經地義。
去哪裏，幹什麽，她懶得去想，他就是安全與安心，她心安理得地，被他照顧——雖然這照顧來得莫名其妙又堂而皇之，可她覺得這就是對20年的延續，也滿足了她的一個夢想，包括那個一直深藏的秘密。
來之前，她曾半開玩笑，說他必須要答應她一件事她才肯來青島；他寬容地說，行。
結果她說，等她到了，他必須要給她一個擁抱——一個他欠了她20年的擁抱！他很輕鬆地說，沒問題，多少個都行！
他並不知道女孩，嗬不，女人的小心思，不知道她覺得如果沒有這個緊緊的真實的擁抱，他就不真實就像美麗的夢幻，可以始終圍繞著她卻沒有那種令人踏實的可觸可摸的實實在在的感覺……
所以，很自然地，晚上道別的時候，她說：你欠我的——擁抱呢？！
已經走到門口的他停下來，笑笑，低頭溫和地看著她，張開依然是20年前那雙修長的手，輕輕地把她擁進懷裏……她閉上眼，把臉貼在他溫暖的胸前，那是一個男人的味道，煙草的味道，還有，歲月的味道。
有時候，幸福與滿足都是一件很簡單很單純很完美的事情。

2、
她居然可以一覺安睡到早晨8點才醒來——這是最近睡得最安穩的一個夜晚了，連他都忍不住調侃：看來你是上青島休整來了！
難道不是嗎？幸福的安穩中，誰能不安睡如嬰兒？暫時的遠離紅塵俗務，拋開那些被賦予的社會角色，她也變成他倆當年共同的朋友——山西哥們，現在依然是他的好兄弟所說的“每天下午哪也不去，就等著我哥來叫我去吃飯”那種狀態，放鬆，慵懶，幸福的感覺就在一切的細節裏。
和20年前他總是忍不住逗她調侃她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嗬嗬地笑不同，現在變成她總是忍不住逗他調侃他看他氣急敗壞而開心地笑。
她看著他，開始添油加醋地幫他回憶當年都有哪些女孩圍繞著他追過他；他很費勁地想著，一本正經地解釋著，說這個也不是那個也是你的誤會……
她根本就不認真聽，他越解釋她就輕描淡寫地說不要越描越黑，或者火上澆油地說被人追是一種光榮啊誰不愛帥哥呢……然後看到被她堵得百口莫辯的他終於也發現自己是在被調侃突然說“你欺負人”而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和20年前，根本就是翻天覆地嘛！
是，是完全變了。
雖然他依然煙不離手，雖然煙霧繚繞的後麵，還是那雙依然喜歡眯縫著看她的眼睛，但現在的他似乎更願意寵著她順著她；他就在她身邊，眼光落在她身上，而思想似乎總是遊走在她身後的遠方；他總是關心著“你想吃什麽？玩什麽？咱們去哪兒好不好……”，似乎那些針尖對麥芒的青蔥歲月早已灰飛煙滅，或者早已換作一切在握的從容淡定。
她琢磨不定對他的某種感覺，不是滄桑，不是成熟……
她覺得更接近一種莫名的愁緒，或是孤獨？與她無關，那是屬於他自己的另一個世界，也許他在那裏，遙想他自己的愛與哀愁？
他開著車，帶著她滿青島地遊走，腳踏油門手握方向盤，卻偏要追問她“你說咱們上哪兒？咱們去那兒好不好？”，她能說出什麽地方來？！
剛開始她還總是認真地說她不是為了遊山玩水旅遊而來的，她就是純粹為了——他這個人而來！可他充耳不聞似地照問不誤，她惹急了就忍不住變得惡狠狠起來，剛要不耐煩地說他什麽卻發現他正無辜地看著他，眼睛裏全是——那種熟悉的淘氣促狹又回來了，那年那月輕狂的年少啊，誰能忘得了？
於是，她安靜下來，享受片刻的，安寧與幸福，哪怕這本就不是屬於她的。
隻要一靜下來，他就會忍不住說，你看你，怎麽弄得這麽瘦啊！
她覺得無所謂，難道還能保持16歲那樣喝涼水都要長肉的茁壯成長模樣？
可他不管，像個老爹似的，時刻都要提醒她多吃點長好點別太累，總喜歡摸摸她的頭，拍拍她的背，歎息著，哎，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你以前圓滾滾的多好多健康啊……
她很想提醒這個自己都不知不覺變成了大男人的當年大男孩：以前，我的以前你真的記得嗎？你真的知道嗎？
但她到底忍住沒說，隻是默默地握住那隻陌生而又熟悉的手，默默感受著那隻手傳過來的指間的溫柔。
她知道他其實不過是在找回他自己的感覺，也許並非真的與她有關，至少有很多都無關。但是她來了，從機場接到她開始，他就幾乎沒再離開過她半步，除了回家睡覺的幾個小時；至於工作——在她看來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不安地提過幾次，他都輕輕地，把這個話題擋了回去，他就讓她覺得：你是最重要的。
就算這是她的誤會，她也願意暫時誤會下去……
來之前，他就試探地問過，這麽多年地分別，咱倆可不能不喝酒！
她呢，也實話實話說，自己不勝酒力，還最不喜歡被人勸酒；興致來了，也許同樣可以把酒臨風，其喜洋洋矣。
第一天的接風，她都忘了自己是否喝過酒，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快樂裏，回味在20年小心珍藏的美夢成真的喜悅裏，所以就那樣地滿足地睡著了，因為心裏踏實了人就安穩了。
而到了第二天的晚餐，因為一天的上山下海，因為下午又在足浴中心一番狂睡，她覺得精神煥發，還有種躍躍欲試；正好有他的朋友同赴飯局，人家禮節性敬酒的時候，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的那杯就很痛快地見了底——那種感覺，嗬嗬，一點也不難受！相反，不接著再喝才是難受！
對酒這個她一直比較排斥的東西，突然，她就有了全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