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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

(2006-03-25 22:56:07) 下一個

等我們回到家,打開門的媽媽表情誇張加痛苦和別離後再碰頭的高興,她一開口就說“如果你們有個三場兩短,我就從這四層樓上跳下去了。”我媽又把這車禍的事自己重複了一遍,好像她在現場。還是妹妹機靈說,“媽,這不都活著嘛。快弄點吃的啊。”我媽這才注意到我老公還是個客人,她還是第一次見麵呢。我媽似乎是自己見了嶽母娘,不知說什麽好,可能她還沒有從我們的“巨變”中回醒過來。還是我老公比較機靈,字正腔圓地叫了聲“媽”,還加上,“沒什麽事,就那車滑了一下。也沒有蹭著。”說得好像他的車在哪裏被人舔了一下一樣。我媽點著頭就上廚房去了。我們都覺得特別冷,都飛快的圍著電火爐就沒有挪窩了。 一會兒,門鈴大作。

人還沒有進來,我就知道六叔來了。他那驚歎號一樣的嗓門,隻聽到他嚷:“這真是險啊!”我知道他又要感歎車禍的事,門口嘩啦進來了五叔、六叔和七叔。還有我那三個嬸娘。大家一圍過來,就覺得這電爐太小了,後來我在美國看到那種餐館戶外用的大烤爐就覺得特別適合我們湖南而不是舊金山漁人碼頭旁的餐館。

五叔和六叔是雙胞胎,長得太像,過了40歲了多年鄰居還是區分不出來,誰叫他們買房子都住在樓上樓下呢。可他們性格差異很大,六叔一直是老頑童性格,而五叔少言寡語,比交響樂還深沉。五叔和七叔都是老司機,以此為業,養活妻小。他們先分析了這個事故的起因和可能造成的後果,聽得六叔不停感歎“啊”“啊”。我們都不敢吱聲,因為不敢回頭去想。還是老爸比較有大哥魄力,他開口了說 “幾個老弟還是聽好明天要負責的事吧。”叔叔們才回過神來到我家來的目的是安排明天的婚禮事宜。這時候六叔才開始注意到老公,實在長得太普通了,幾個叔叔到如今才把注意力轉移過了。老公趕緊湊過去握手介紹,叔叔們卷著舌頭操了一口湖南普通話問長問短,很是好玩。而且六叔話多,還越說越來勁。

老媽把火鍋就支在電爐烤架上,香味飄過來,我們的脖子都伸長了。鴨子火鍋,媽啊,這不是野鴨嘛,幾年沒有吃了。可憐老公從來沒有吃過保護動物,一聲不坑就吃開了。害得幾個叔叔又少了操練普通話的機會。嬸娘們趕緊把注意力轉移到我們仨姐們身上,問長問短。一下子家裏暖和了七八度,火鍋的氣溫就嫋嫋得隨著人語在空中飄散開來。老公從來沒有吃過自己家裏種的菠菜和香菜,才發現菠菜原本是小個頭、活潑可愛。而且第一次吃紅菜苔,我們都大口吃著,沒有時間講話。美味,而且是家鄉自產的天然美味,誘人程度一定排在美女之前。

叔叔嬸娘領回各自的任務就回去了,老公跟我說好像怎麽不是我們結婚,都沒有我們什麽事情。我說老家結婚有些規矩,而且都是家裏人幫忙,這是風俗吧。

過了十點,跟媽說了會話,就上二樓休息。老媽把我的臥房布置成了一個紅彤彤的新房,不過就是門口都貼了幾個剪紙怎麽就覺得那麽耀眼。我推開門,發現老公都打上呼嚕了,原來米酒後勁大,他本不勝酒力,又貪杯。這不就倒下了。我掀開被子,老天,老公怎麽縮成一團,我搖醒他,他隻跟我說冷。南方濕度大,氣溫一低,被子就跟冰窟一樣。我發現他穿著老爸下午才給他的宜而爽加厚保暖內衣,本來就胖乎乎的他像個毛毛熊。我問他,“你還冷?穿這麽多!”我翻翻他的衣領,嘴巴就成了個O型,老公裏麵還穿了一套內衣哪。穿著兩套內衣睡覺,老公在湖南睡得三個晚上都是這樣,而且都縮成一團,害我老爸又抱了床毛毯,我不喜歡身上壓得厚厚的,後麵隻好放棄到隔壁老妹屋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就被老媽搞醒了,非常不高興,直嚷太早。老媽就喊,“這是你結婚了,都9點了,你還說早。”我在床上吃了早餐,香菇米粉,馬上精神就大好了,米粉還是家鄉的好。好像隻要是假日,我們姐妹都是伺候在床上吃早餐再接著呼呼。老爸老媽怎麽這麽好。我的眼淚就要掉在米粉裏了。

老公直問,“這個肉湯怎麽這麽鮮,不一樣”,我說是“人肉湯你信不”。老媽說是家裏喂的豬剛殺的。老公大呼,我昨天還看了那個豬啊,跟我可好了。我說你這小子不賴啊,剛進門就連豬圈都查看了。老公說“你們家住的比北京的房子都大,有兩間屋子,外麵那間我想今晚就睡在那裏,幹淨整齊,有稻草,還有一個煤爐子,可暖和了”。老媽聽了直笑。

梳洗停當下樓,大門外聽著一輛中巴車,我正納悶哪。老公過來了,說“媽說了,我們趕緊坐這個車到鄉下去把喝喜酒的親戚朋友都接過來。”他還弄得挺明白。老媽又過來跟我和司機分別交待了接客的路線。

車行十幾裏路,就到鄉下了。“真美啊!”老公說,竹林青翠,上麵白雪壓枝,能不美嘛。老公大肆感歎說不知道農村原來是這麽美,我跟他說“你以為都是北方農村,大土方,周圍好多裏沒有人煙,這裏還有野豬跟狼那,出來就是嚇唬你的。”老公不怎麽相信,看著小舅舅屋前屋後的拿臘味,提著一個大竹籃,我不用看也知道裏麵就是土雞蛋跟鴨蛋。我們小時候吃太多了。老公忙著給老家那幾顆百年桂花樹攝影,好多人都說我們老家風水好,我看就是這幾顆桂花樹神氣,小時候回外婆家,在火車站就能聞到那香味,那可是十裏外啊。桂花開的時候,小舅舅就折下一籃子送到我們家,往往在車上就被旅客和列車員要光了。

白發蒼蒼的老外婆坐在炭火爐邊跟姐姐說話,她看不見了,隻能聽出我們的聲音。我有個預感覺得這是最後一次看到外婆了,不禁就難過。

我跟老公拖著一大車子鄉下的親戚朋友就往回趕了,司機正在接手機,老爸打來的,說怎麽這麽晚了還沒有見客人來。我在下鄉的四故和二姨拉著我的手說我找了個好夫君。一看我老公正拿著個煙盒在中巴車上給人敬煙哪。我那個80歲的舅爺爺問我老公是幹嗎的,是個什麽學曆,我說是個博士哪。舅爺爺解放前據說還是個秀才,在老家以書寫對聯聞名。我趕緊又加上:“那博士就相當於以前的秀才。”舅爺爺就大笑了,“那跟老夫一樣啊?”老公趕緊湊過來說,“差不多,跟您差不多。”一車人都樂了。

等我們這車人趕到橋頭酒家,發現裏頭城裏的客人早就吃開了,有些客人都起身要撤了。老公奇怪了,說“怎麽都沒有等新郎新娘啊。我還沒有換西裝哪。”老爸過來說“你們快進去吧,這些客人都要走了,還要趕場那,他們還有別處要喝酒去。”我們倆穿著雨靴就進了“婚堂”,上麵還沾著泥巴。我們拿著可樂挨桌敬酒,又看到爸媽的那些同事朋友還有我的小學老師什麽的老媽都請了。大家都很開心,小學啟蒙沈老師直誇我倆“新人衣著樸素”。這能不樸素嘛,因為冷,我們都不能穿禮服。我穿著十六歲時的羽絨服,老公穿著我爸的大土棉襖。

後來我的小堂弟堂妹過來跟我說我們是他們看到最醜的新郎和新娘,可以破吉尼斯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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