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再次打量這間小麵館,不過四五十平的店麵,近乎寒酸的裝修,餐桌餐椅都是市麵上最便宜的那種,屋頂上吊著日光燈和兩個黑糊糊的吊扇,地麵上殘留著難以洗刷的油汙,屋角堆放著還未來得及清理的垃圾。老板的態度也不熱情,瞧,距離旁邊桌子上的客人離開足有十分鍾了,用過的碗筷還沒有收。 就這麽一個你摸出去就不一定還能摸回來的小店麵,居然能吸引兩個有錢的大帥哥來這裏吃消夜?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呀? 安哲還在吃麵,一直到童海林坐到了我們對麵,他才抬起頭,麵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童海林還是那麽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我大概是太過意外了,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所以有些魂不守舍,意識到了著一點趕緊圍著砂鍋把身體朝安哲的方向挪了挪。 我覺得離開了佰石,童海林身上那種混合了酒精和香水的曖昧不清的味道更加明顯了。難怪朱珠和羅莎會說他“花”。大約在一般女人的印象裏,花花公子的身上都是帶著這樣標誌性的味道的。 “這裏我經常來,”童海林帶著一種頗為感慨的神氣環顧四周:“不過,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你了。” 安哲淡淡的應了一聲:“是麽?” 童海林慵懶的笑了:“你還是不相信我?” 安哲放下筷子,抓起桌子一角上粗糙的麵巾紙擦擦手:“這麽小的事,說不上相信不相信。” 麵無表情的老板把童海林的麵端了上來,他看看童海林再看看安哲,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好久沒有看到二位一起來了。都好吧?” 他這麽說倒是讓我驚訝,他們以前就認識?還經常一起來這裏吃飯? 童海林笑眯眯的點頭,隨即衝著安哲壓低了聲音:“安哲,你就是不相信我。如果真的相信我,很多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安哲點了一支煙,這個舉動又讓我大吃一驚。我還從沒有看見過他抽煙,看來今天他真是反常的不一般。他的眼睛在煙霧裏冷冰冰的,聲音裏也微微透出一絲挖苦:“海林,有時候我還真佩服你。明明沒有的事從你嘴裏說出來就活靈活現的。這方麵,你真是人材。”他彈了彈煙灰,似乎有些厭倦的樣子拍了拍我:“吃飽沒有?” 我聽他們唇槍舌戰聽得正入神呢,被他一拍才想起正事,趕緊低頭叼起一根麵條,一邊含糊的告訴他:“馬上吃完。” 童海林的目光轉到了我身上,“你的寵物不簡單。” 安哲的表情很疲倦,語氣卻咄咄逼人:“我始終不明白你這樣一個大少爺,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嗜好,看見別人的東西都覺得好。” 童海林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事實證明,別人鍋裏的東西有的時候的確比自己的好吃。比如……”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象一隻狡猾的獵狗在窺伺獵物一樣觀察安哲的反應:“比如瑪丹。” 安哲目光平靜的與他對視:“你用瑪丹已經打擊不到我了。” 童海林垂下眼瞼,發出一聲類似竊笑的聲音:“既然瑪丹打擊不到你,當初為什麽為了她和我絕交?我們在大學裏可是最鐵的朋友。” 安哲的唇邊浮起一絲淡淡的冷笑,他有些意興闌珊的在煙缸裏熄滅了煙頭,身體向後一靠,臉上露出疲乏的表情:“今天既然在這裏碰到你,我索性把話說清楚,我跟你絕交,並不是因為你搶了我的女朋友。而是通過瑪丹,看清了你。” 童海林不以為意的瞟著眼睛看他,一副很無辜的表情:“真的不為瑪丹?” 安哲的眼睛裏有一點類似於苦澀的東西一閃而過:“瑪丹選擇了你。我尊重她的選擇。因為她告訴我她是真心的愛上了你。” 童海林皺了皺眉:“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女人。她在英國也過得不錯啊,那個老家夥死了之後留給她一個城堡,還有一個公爵夫人的頭銜……” 安哲的拳頭“咚”的一聲捶在桌麵上,連我麵前的砂鍋都跳了起來,湯湯水水差點濺到我身上。頭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脾氣,還真嚇了我一跳。 安哲的眼睛散發出懾人的亮光,直直的望進童海林的眼睛裏,用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聲音說:“但是她的幸福呢?!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是你毀了她的幸福嗎?僅僅為了證明你比我更優秀,就那麽殘忍的玩弄一個女孩子的感情?!你真是一個瘋子!” 童海林睜大了雙眼瞪著他,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安哲,你發脾氣的樣子還真是嚇人,難怪公司那幫小丫頭都叫你酷哥。” 頓了頓,他伸手比畫了一下,象在對客戶展示什麽美妙前景一樣:“其實事情都過去了,瑪丹都已經不再恨我了。你又何必耿耿於懷?我們之間還是有緣分,現在又做了同事,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安哲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他伸出一隻手來抱我,我趕緊在他撈著我之前再喝了兩口湯。 “當初我的公司出現了危機,是童總幫了我。所以我答應五年之內為他做事。這是我留在泰晟的唯一原因。在別人麵前,我不是已經表現的跟你十分合作了嗎?”他說著把我抱在懷裏起身要走。 “安哲!”童海林的表情難得的正經了起來,語氣也有一些不穩定了:“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你真的不肯因為瑪丹的事原諒我嗎?” 安哲對他的這番話似乎沒有什麽興趣,頭也不回的抱著我往外走。從安哲的肩膀望過去,童海林還在凝視著安哲的後腦勺。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瞟了一眼:恩,安哲剛剛理過發,後腦勺還真是有型有款。 再看童海林,他的目光忽然之間顯得有點空洞。然後,他低下頭開始吃麵,沒有再看我們一眼。 回家的路上,安哲沒有把我放在座位上,而是一直緊緊的抱著我,好象我是一個暖爐,要借著我取暖一樣。 憑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在生氣,也許隻是被童海林勾起了回憶,有些煩惱而已。 他抱得太緊,讓我有些不舒服。我用爪子抓著他的前襟開始努力的往他的肩膀上爬。他忽然俯下腦袋用臉頰在我的腦袋上蹭了蹭,這個舉動實在太過於突然了,我一慌,兩隻爪子就鬆了勁,又跌回了他的懷裏。 “潘潘,你知道嗎?”他的雙眼惆悵的望著車窗外麵,語調輕柔象在自言自語:“我那時侯是真心的喜歡瑪丹。她有一雙星星一樣會閃亮的眼睛,一笑起來左邊臉頰上就會出現一個小酒窩……” 那有什麽好惆悵的呢?我抬頭看看他,他眼睛裏的傷痛讓我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舒服。我悶聲悶氣的說:“她不是自己在英國嗎?” 安哲笑著搖搖頭,好象這話很可笑似的:“寶貝你不懂的,有些東西碎了,就永遠也不能再拚合起來了。” 他叫我寶貝?我的心髒好象漏跳了一拍。 沒有聽錯吧?我把腦袋朝他湊了過去,他的臉也靠過來回應我,好象在憑著本能尋找溫暖。這一刻的安哲很象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有些迷惘,有些脆弱。 我張開翅膀摟住了他的脖子,在心裏替他歎了口氣。有關感情的事,從沒有聽說別人能幫上忙的。隻能靠自己振作起來了。 也許我的羽毛弄癢了他,他撥拉了一下我的翅膀,輕聲的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你還真有安慰人的天分呢。你現在的樣子活象一隻在孵蛋的老母雞。潘潘,我終於相信你真的是一隻雌性動物了。” 我氣的說不出話來——還有比這更傷人的嗎? 我收起翅膀,氣鼓鼓的扭頭望向窗外。雌性動物,雌性動物,是我願意的嗎?可是站在他的立場,這話還真挑不出毛病來。 也許是因為這一笑的緣故,他的眼睛重新又變得明亮起來。 我貪戀的凝視著他眼裏的光彩,心底的傷痛不知不覺的變成了滿心的悵惘。在我還是一個人類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麵對自己想要的幸福,我什麽都不能做,因為我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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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作品收集於網絡 / 圖麵基於BOOKCOVER / 配樂:D大調協奏曲第二樂章(史上最優美的吉他小品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