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劍入天山5
(2007-06-08 03:33:19)
下一個
翻越天山南北,觸摸博格達峰
博格達峰,蒙古語意為:神靈之峰。她位於天山山脈東部,海拔5445 米。有一種說法:
天山是新疆的象征,而博格達又是天山的象征。在我的感覺中,新疆的雪山,少了一分狂
傲,卻多了幾分秀美。
得到民間登山協會主席王鐵男的大力支持,我們就迎著暮色,座著一輛北京吉普向三個岔
村出發了。
天有多高,天山作證。
顛簸在廣袤的戈壁,遠處的天山山脈,在水氣和夕陽中,一路相隨,暴雨雖然過去,天色
卻未放晴,黑雲壓頂的天山,在濃重的霧氣中,顯露出她別樣的一麵,層層疊疊,遠近交
錯,宛若煙雨漓江山水,在透與不透之間,潑出一幅難得的戈壁中的柔情水墨畫。想到明
天就要融入這片豪情的大山,我們竟然不由得癡了。
吉普車在溝壑與陡坡間奮力衝擊,終於看到幾戶人家,閑閑散散的分布在無名河流周邊。
這裏就是哈薩克族村落了。後來我才知道,新疆雖然是維族自治區,但是分布在天山山脈
附近的,卻幾乎都是哈薩克族。傳說中的哈薩克,起源於15 世紀從蒙古金賬汗國中分離
出的一些操突厥語的遊牧部落,隨著年月的流轉,哈薩克族形成了它們獨特的生活方式和
民族風情。看到他們健康質樸而又線條分明的臉,我不由得暗暗擔心,如果時光倒流500
年,在草原或者戈壁中,作為異族突然闖入的我們,恐怕會被彪悍的哈薩克好像螞蟻一樣
的輕鬆碾死吧?
熱情的哈薩克村民邀請我們進屋喝茶,旁邊的幾位大叔正在忙著安裝巨大的衛星接收器,
健壯的哈薩克婦女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偶爾微笑著打著招呼,讓人不由得感到暖意。可是
婦女們的漢語實在是太差了,我問廁所在哪裏,她們居然指著茶壺,無奈我隻好跑到外麵
就地解決,她們發現原來我要找的是廁所,並非茶壺,都一起放肆的大笑起來。
那是一間寬敞的大屋子,昏暗的電燈,巨大的土炕,牆壁上掛滿了厚重的紅色毛毯,一大
群人圍坐在土炕上,中間的大盤子裏堆滿了饃,一位哈薩克婦女負責倒茶,四分之一的奶,
和四分之三的磚茶,熱氣騰騰,北方遊牧民族的祖先,在與惡劣的大自然進行著搏擊的同
時,創造了這種適合自己生活的飲品,在廣袤的草原,蒼茫的戈壁,天山南北,有他們的
地方,就有星羅棋布的帳篷,就有遍地的牛羊,就有這香飄萬裏的奶茶。我們都頗為興奮
的喝了兩大碗,其實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無法拒絕對方的盛情添加的原因。沒有想到的是,
後來的一連幾天,隻要經過哈薩克人的帳篷,都會被邀請喝茶,吃饃,從一開始的興奮,
漸漸的有些受不了了,我就會很奇怪他們缺乏蔬菜的生存方式,讓我驚歎於人對自然的適
應性。
入夜的時候,投宿於村落盡頭海拔最高的天山一號水文站,任何車輛,最多隻能開到這裏。
清冽的天山融水,洶湧澎湃的經過這個小小的水閘,提供烏魯木齊以及周邊地區的飲水和
灌溉。這裏的負責人,是兩個三十多歲的戰士(其中一個偷偷的溜下山玩了),據說他們
每二十天輪換一次,柴油發電,自己做飯,所有的生活物資,除了水,都要從山下運上來,
生活枯燥而艱苦,並且據說附近經常出現一些可怕的靈異現象,尤其在晚上的時候,據留
守的那個戰士說,他曾經感覺被什麽東西托著,飛一般的在村子裏行走,完全沒有用自己
的腿腳,就低低的飛著回來了。說的我們心驚肉跳,汗毛倒豎,於是我們三人擠在一間屋
子裏,唯盼天色快些亮起來,一夜無語。
終於盼到天色放亮,昨天陰霾的雲層有些改觀,不由心中暗喜。在哈薩克村民家中再次喝
茶,吃饃,又在村子裏雇了一匹馬托行李和一個哈薩克小男孩做我們的向導,最後告別了
那位純樸的戰士,就興衝衝的向天山深處進發。
等到真的踏出這第一步,已沒有了原來期待中的興奮,更多的是緊張和警惕,畢竟是徒步
在這三千多米人煙罕至的天山深處,不確定的因素,隨時會導致可怕的結果。我們隻有可
以維持大約三天的食物,不過好在我們的設備齊全,尤其是才買的GPS,事先登錄了沿途
一些重點經緯度坐標,是我們最大的有恃無恐。那個哈薩克小男孩(哈薩克語把小男孩叫
做:巴郎仔)的名字叫做:黑匝蒂,今年十八歲,個子卻很瘦小,他說自己剛剛考試結束,
等待分配,他的誌願,是做一名武警。一路風雅,不表,沒有料到後來卻出了一個小問題:
當我本來好心遞過一根香腸給他時,他接過之後好像感覺不對,就問我:是清真的麽?我
仔細一看,原來有豬肉成分,忙說對不起,我一直以為隻有維族人和回族人是清真,沒有
料到哈薩克族也不吃豬肉,真是無意間大大的冒犯,好像從那時開始,那個巴郎仔就不是
很高興,一路上三次騙我們已經到了目的地,好在我有GPS,笑嗬嗬的告訴他:我們還有
幾公裏。高科技就是很牛逼啊,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清晰的坐標和路線,海拔,那個巴郎仔
隻能目瞪口呆了。
踏入天山山脈的深處,從外到內的,欣賞這天地間雄偉的造化。馬道依稀可辨,沿途雖然
少有極陡峭的坡度,但是一路上海拔不斷的上升,亂石嶙峋,遠處是白雪皚皚的無名雪山,
在變幻的雲霧裏若隱若現,無數不知深淺的溝壑放縱著天山融水的自由奔騰,而近處的山,
卻又是那樣的柔和平緩,堅硬的山石和淺淺的綠草交映生輝,出落的精致而又豪放,偶爾
出現的哈薩克帳篷,周圍便是牛馬成群,肥肥的羊子也布滿了視線,竟然是一片閑淡而壯
觀的牧場風光。熱情好客的哈薩克牧民,總是微笑的邀請我們進入帳篷小憩。一般說來,
每一個帳篷,就是一個大家族,從年邁的長者到幼小的孩童,縱情於這天高雲淡之處,樂
觀豪爽是他們的生活準則,品嚐那濃香的奶茶,我會環顧四周,堅固而溫馨的帳篷,讓人
的思緒仿佛回到遊牧時代,騎馬和放牧,雖然簡單,卻構築了遊牧民族全部的生活。告別了
熱情的主人,我們繼續徒步前進,山勢漸漸陡峭起來,下起了雨,眼前的一切都變的朦朧,
本來可以輕易跳過的河流也突然變得猙獰,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的跳過去,山穀間又一座孤
零零的帳篷映入眼簾,我們決定在這附近過夜。雨越下越大,遠處的山頭早已籠罩在霧氣
之中,在這戶牧民的幫助下,我們很快的在搭起了自己的帳篷,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戶牧民
是黑匝蒂的親戚。雨中的天色暗的很快,馬兒都被趕回了馬廄,聽著雨點敲擊帳篷,我們
也燒了大量的熱水抵禦這雨夜的寒氣,好在準備充分,不至於狼狽不堪。
雨後的清晨,睡眼朦朧,突然聽到有什麽東西在敲打我們的帳篷,我本來以為又是牧民邀
請我們喝茶,打開帳篷的天窗一看,卻嚇了一跳,一頭小黃牛就在我的麵前瞪著天真的大
眼睛,並用角頂著帳篷,我想它一定是察覺到了這個奇怪的不速之客,也許是想打個招呼
也不一定吧?漸漸的,馬兒的嘶鳴聲喧鬧起來,感覺帳篷周圍是萬馬奔騰,隨時都有馬踏
連營的恐懼,我再也無法安睡,走出帳篷,看到晨曦在山巒間跳躍,女主人在馬背上英姿颯
爽的驅趕著一大群駿馬飛馳,夜裏冰凍的河水也開始融化,牧民家裏三個可愛的小孩子跑
來跑去,好奇的看著我的相機和我們顏色花哨的帳篷,而我們,卻好奇的注意到他們哈薩
克語的小學課本,還學到了一個哈薩克單詞SHUNGLA,原來是晨曦的意思。文明在這裏衝
突著,又和諧的共存。在熟悉的奶茶濃香中,男主人悠然的彈起冬不拉,歡快而柔婉,牧
場,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依依不舍的告別了熱情的主人,告別了這最後一家牧民,以後就再也沒有奶茶喝了,真正
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我想著,看到身邊的雪山,已經是博格達三峰之一的背麵,仿佛已經
接近,卻沒有料到迎來了最艱苦的一天。沿著六十度陡峭的山體艱難攀爬,這裏就是三個
岔達阪了,巨大的瀑布在身邊飛流直下,一路轟鳴,突然眼前一亮,在達阪頂端,我們發
現自己站在一麵冰湖之畔,被周圍皚皚的雪山環繞,冰湖在安靜的沉睡,湖畔的草地上盛
開了無數鮮豔的花兒,微風中伴隨著冰湖的漣漪羞澀低語。這寂靜的海拔三千多米高山上
的冰湖,是我們路上的最大驚喜,而我們此時還不知道,看到了冰湖,就真的快接近博格
達了。
繞過美麗的冰湖,一路上就可以看到盛開的雪蓮和正在融化的冰川,漸漸的地勢開闊起來,
跳過激流,翻過山包,三座巨大的冰峰一覽無餘的映入眼簾,博格達峰,在我們曆經千辛
萬苦之後,看到你就這樣平靜的在這裏。
平靜的在這裏,就如同天上飄過的白雲,平靜中讓人洗盡塵世的鉛華。當我們跋山涉水站
在博格達峰腳下,才會感到對大自然的敬畏,而人的力量又是那樣的渺小。夕陽灑滿博格
達峰的所有細節,盛裝出演在我們眼前,眼前不遠處就是巨大的冰川斷層和一麵冰涼徹骨
的湖水,孤傲而又寧靜,幾位登山遇難者的墓碑在雪山腳下,肅穆,蒼涼,仿佛依舊在講
述昨天的故事,這座神靈之山,冰雪腳下,埋藏了多少挑戰自然的悲壯,幾十年就這樣彈
指一揮間,留下祭奠者一聲歎息,如果能永遠像今天這樣,麵朝著聖潔的雪山,欣賞她傲
然的萬千儀態,你們是否願意說聲滿足呢?唯願你們的青春,與雪山同在。
躲在溫暖的帳篷裏,沒有風也沒有雨,隻有靜靜佇立的博格達峰在身邊,讓人感覺如此的
從容與安逸。高山,流水,一輪彎月悄然爬上天空,仿佛在溫聲的邀請遠方的來客共舞,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千百年來天山的景致竟然真的沒有改變過。佇立在靜夜的雪山
腳下,我們看到今生最美的星空,無數明亮閃耀的星星,毫不吝惜的灑滿天際的每一寸角
落,深邃而優美,感覺著心底與天穹的無限接近,天上與人間的童話,就在這靜美的星空
下娓娓講述,如夢如幻。
朝陽不經意間升起,又一夜的露營,抖落一地的水氣,居然是一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想
起昨夜遇到的幾位新疆登山隊隊員,今天也該發起最後的衝頂了吧?祝願他們心想事成,
能夠站在冰雪之巔,笑傲江湖,又何嚐不是每個年輕人的心願。
今天是個告別的日子,告別寂寞的博格達,告別寂寞的冰川,湖水,告別那些長眠在這裏
的登山犧牲的隊員,寂寞的僅僅是肉體,可它已經死去,而夢想和青春,在這裏永駐。
艱苦的翻過一座埡口,就是天山北坡了,因為雨水豐潤,北坡的植被要更加豐富,高大的
樹木也隨處可見,到處是濕軟的沼澤,牧場包容著清澈的溪流,仿佛劃過寶石的水紋,駿
馬奔騰,長長的馬鬃迎風起舞,風情萬種。大約徒步了兩個小時,身後的博格達峰一直安
靜的在目送我們,讓人感動,突然遠遠的兩個騎馬少年風馳電掣般靠近過來,原來他們是
住在天山北坡的牧民的孩子,可以帶我們到天池,一百五十兩銀子。於是老婆拖著起了大
水泡的腳,開始跑馬溜溜的天山了。減去了負重的行囊,我們都可以更加從容的欣賞北坡
的風光,越靠近天池,牧民的帳篷越多起來,後來才知道那兩個孩子的家,居然隔了有十
幾公裏那麽遠,想來這兩個孩子成為朋友,互相串門兒也太辛苦了,因為對於他們來說,
所有的交通工具就是馬,而每戶人家的距離,至少都有好幾公裏。
拚命的走啊走,叢林間,峭壁中,河灘上,反反複複的跳過數個水流湍急的小河,終於在
五個小時之後,看到了高山上碧波蕩漾明珠一般的天池。這個傳說中王母娘娘洗澡的地方,
有個好聽的別名:瑤池。周圍是雲杉相擁,雪山倒影,波平似鏡,顏如碧玉,這高山上寂
靜的一麵湖水,雖然沒有沿途遇到的冰湖那種豪情和粗曠,卻是出乎我意料的迷人,一場
辛苦而精彩的長途跋涉,在迷人的天池,精彩落幕。
三天的徒步,實在有些疲倦了,我們稍作停留,依依惜別天池,就搭上班車,經由阜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