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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新詩代
食指的詩
■ 食指
食指本名郭路生,生於1948年。“文革”中因救出被圍打的教師而遭受迫害。1968年到山西插隊,1970年進廠當工人,1971年參軍,1973年複員,曾在北京光電技術研究所工作。因在部隊中遭受強烈刺激,導致精神分裂,曾一度寄住精神病院。著有《詩探索金庫:食指卷》等。
《相信未來》
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台
當灰燼的餘煙歎息著貧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
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
我依然固執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淒涼的大地上寫下:相信未來
我要用手指那湧向天邊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陽的大海
搖曳著曙光那枝溫暖漂亮的筆杆
用孩子的筆體寫下:相信未來
我之所以堅定地相信未來
是我相信未來人們的眼睛
她有撥開曆史風塵的睫毛
她有看透歲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們對於我們腐爛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悵、失敗的苦痛
是寄予感動的熱淚、深切的同情
還是給以輕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諷
我堅信人們對於我們的脊骨
那無數次的探索、迷途、失敗和成功
一定會給予熱情、客觀、公正的評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評定
朋友,堅定地相信未來吧
相信不屈不撓的努力
相信戰勝死亡的年輕
相信未來、熱愛生命
1968年 北京
《熱愛生命》
也許我瘦弱的身軀象攀附的葛藤,
把握不住自己命運的前程,
那請在淒風苦雨中聽我的聲音,
仍在反複地低語:熱愛生命。
也許經過人生激烈的搏鬥後,
我死得比那湖水還要平靜。
那請去墓地尋找的我的碑文,
上麵仍刻著:熱愛生命。
我下決心:用痛苦來做砝碼,
我有信心:以人生去做天秤。
我要稱出一個人生命的價值,
要後代以我為榜樣:熱愛生命。
的確,我十分珍愛屬於我的
那條曲曲彎彎的荒槽野徑,
正是通過這條曲折的小路,
我才認識到如此艱辛的人生。
我流浪兒般的赤著雙腳走來,
深感到途程上頑石棱角的堅硬,
再加上那一叢叢攔路的荊棘
使我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痕。
我乞丐似地光著脊背走去,
深知道冬天風雪中的饑餓寒冷,
和夏天毒日頭烈火一般的灼熱,
這使我百倍地珍惜每一絲溫情。
但我有著向舊勢力挑戰的個性,
雖是曆經挫敗,我絕不輕從。
我能頑強地活著,活到現在,
就在於:相信未來,熱愛生命。
1978年北京
《憤怒》
我的憤怒不再是淚雨滂沱,
也不是壓抑不住的滿腔怒火,
更不指望別人來幫我複仇,
盡管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刻。
我的憤怒不再是忿忿不平,
也不是無休無止的評理述說,
更不會為此大聲地幾乎呐喊,
盡管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刻。
雖然我的臉上還帶著孩子氣,
盡管我還說不上是一個強者,
但是在我未完全成熟的心中,
憤怒已化為一片可怕的沉默。
《命運》
好的聲望是永遠找不開的鈔票,
壞的名聲是永遠掙不脫的枷鎖;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的話,
我願在單調的海洋上終生摸索漂泊。
哪兒找得到結實的舢板?
我隻有是街頭四處流落,
隻希望敲到朋友的門前,
能得到一點菲薄的施舍。
我的一生是輾轉飄零的枯葉,
我的未來是抽不出鋒芒的青稞;
如果命運真是這樣的話,
我願為野生的荊棘高歌。
哪怕荊棘刺破我的心,
火一樣的血漿火一樣地燃燒著,
掙紮著爬進喧鬧的江河,
人死了,精神永不沉默!
1967年
《瘋狗》
——致奢談人權的人們
受夠無情的戲弄之後,
我不再把自己當人看,
仿佛我成了一條瘋狗,
漫無目的地遊蕩人間。
我還不是一條瘋狗,
不必為饑寒去冒風險,
為此我希望成條瘋狗,
更深刻地體驗生存的艱難。
我還不如一條瘋狗!
狗急它能跳出牆院,
而我隻能默默地忍受,
我比瘋狗有更多的辛酸。
假如我真的成條瘋狗
就能掙脫這無情的鎖鏈,
那麽我將毫不遲疑地,
放棄所謂神聖的人權。
1978年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動;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一聲雄偉的汽笛長鳴。
北京車站高大的建築,
突然一陣劇烈的抖動。
我雙眼吃驚地望著窗外,
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的心驟然一陣疼痛,一定是
媽媽綴扣子的針線穿透了心胸。
這時,我的心變成了一隻風箏,
風箏的線繩就在媽媽手中。
線繩繃得太緊了,就要扯斷了,
我不得不把頭探出車廂的窗欞。
直到這時,直到這時候,
我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陣陣告別的聲浪,
就要卷走車站;
北京在我的腳下,
已經緩緩地移動。
我再次向北京揮動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領,
然後對她大聲地叫喊:
永遠記著我,媽媽啊,北京!
終於抓住了什麽東西,
管他是誰的手,不能鬆,
因為這是我的北京,
這是我的最後的北京。
1968年12月20日
《煙》
燃起的香煙中飄出過未來的幻夢,
藍色的雲霧是掙紮過希望的黎明。
而如今這煙縷卻成了我心中的愁緒,
匯成了低沉的含雨未落的雲層。
我推開明亮的玻璃窗,
迎進郊外田野的清風。
多想留住飄散的煙縷--
那是你向我告別的身影。
1968年
《酒》
火紅的酒漿仿佛是熱血釀成,
歡樂的酒杯是盛滿瘋狂的熱情。
如今,酒杯在我手中顫栗,
波動中仍有你一絲美麗的眼睛。
我已在歡樂之中沉醉,
但是為了心靈的安寧,
我還要幹了這一杯,
喝盡你那一片癡情。
1968年
《還是幹脆忘掉她吧》
還是幹脆忘掉她吧,
乞丐尋不到人間的溫存,
我清楚地看到未來,
漂泊才是命運的女神。
眼淚可是最貼心的愛人,
就象露珠親吻著花唇,
苦澀裏流露著浸泌的甘美,
甘美尋不到一屑俗塵。
幻想可是最迷人的愛人,
就象沒有站穩腳跟的初春,
一手扶著搖曳的垂柳,
一手招回南去的雁群。
繆斯可是最迷人的愛人,
就象展翅飛起的鴿群,
遲緩地消失在我的藍天裏,
隻留下鴿鈴那嫋嫋的餘音。
眼淚幻想啊終將竭盡,
繆斯也將眠於荒墳。
是等愛人拋棄我呢?
還是我也拋棄愛人?
於是幹脆忘掉他吧,
乞丐尋不到人間的溫存。
我清楚地看到未來,
漂泊才是命運的女神。
《魚兒三部曲》
一
冷漠的冰層下魚兒順水而去,
聽不到一聲魚兒痛苦的歎息,
既然得不到一點溫暖的陽光,
又怎能迎送生命中絢爛的朝夕?!
現實中沒有波浪,
可怎麽浴血搏擊?
前程嗬,遠不可測,
又怎麽把希望托寄?
魚兒唯一的的安慰,
便是沉湎於甜蜜的回憶。
讓那痛苦和歡欣的眼淚,
再次將淡淡的往事托起。
既不是春潮中追尋的花萼,
也不是驕陽下恬靜的安息;
既不是初春的寒風料峭,
也不是仲夏的綠水漣漪。
而是當大自然纏上白色的繃帶,
流著鮮血的傷口剛剛合愈。
地麵不再有徘徊不定的枯葉,
天上不再掛深情纏綿的寒雨。
它是怎樣猛烈地跳躍嗬,
為了不失去自由的呼吸;
它是怎樣瘋狂地反撲嗬,
為了不失去魚兒的利益。
雖然每次反撲總是失敗,
雖然每次彈越總是碰壁,
然而勇敢的魚兒並不死心,
還在積蓄力量作最後的努力。
終於尋到了薄弱環節,
好嗬,弓起腰身彈上去,
低垂的尾首騰空躍展,
那麽靈活又那麽有力!
一束淡淡的陽光投到水裏,
輕輕撫摸著魚兒帶血雙鰭;
“孩子嗬,這是今年最後的一麵,
下次相會怕要到明年的春季。”
魚兒迎著陽光愉快歡躍著,
不時露出水麵自由地呼吸。
鮮紅的血液溶進緩緩的流水,
頓時舞作疆場上飄動的紅旗。
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
使魚兒昏迷,沉向水底。
我的魚兒啊,你還年輕,
怎能就這樣結束一生?!
不要再沉了,不要再沉了,
我的心嗬,在低聲地喃語。
……終於魚兒蘇醒過來了,
又拚命向著陽光遊去。
當它再一次把頭露出水麵,
這時魚兒已經竭盡全力。
冰冷的嘴唇還在無聲地翕動,
波動的水聲已化作高傲的口氣:
“永不畏懼冷酷的的風雪,
絕不俯仰寒冬的鼻息。”
說罷,返身紮向水底,
頭也不回地向前遊去……
冷漠的冰層下魚兒順水漂去,
聽不到一聲魚兒痛苦的歎息。
既然得不到一點溫暖的陽光,
又何必迎送生命中絢爛的朝夕?!
二
趁著夜色,鑿開冰洞,
漁夫匆忙地設下了網繩。
堆放在岸邊的食品和煙絲,
朦朧中等待著藍色的黎明。
為什麽懸垂的星鬥象眼淚一樣晶瑩?
難道黑暗之中也有真實的友情?
但為什麽還沒等到魚兒得到暗示,
黎明的手指就摘落了滿天慌亂的寒星?
一束耀眼的燦爛陽光,
晃得魚兒睜不開眼睛,
暖化了冰層凍結的的夜夢
慈愛地將沉睡的魚兒喚醒:
“我的孩子嗬,可還認識我?
可還叫得出我的姓名?
可還在尋找我命運的神諭?
可仍然追求自由與光明?”
魚兒聽到陽光的詢問,
睜開了迷惘失神的眼睛,
試著搖動麻木的尾翼,
雙鰭不時拍拂著前胸:
“自由的陽光,真實地告訴我,
這可是希望的春天來臨?
岸邊可放下難吃的魚餌?
天空可已有歸雁的行蹤?”
沉默嗬,沉默,可怕的沉默,
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聲。
魚兒的心突然顫抖了,
它聽到樹枝在嘶喊著苦痛。
警覺催促它立即前行,
但魚兒癡戀這一線光明,
它還想借助這縷陽光,
看清楚自己渺茫的前程……
當魚兒完全失去了希望,
才看清了身邊猙獰的網繩。
“春天在哪兒嗬,”它含著眼淚
重又開始了冰層下的旅程。
象漁夫咀嚼食品那樣,
陽光撕破了貪婪的網繩。
在煙絲騰起的雲霧之中,
漁夫做著豐收的美夢。
三
蘇醒的春天終於盼來了,
陽光的利劍顯示了威力,
無情地割裂冰封的河麵,
冰塊在河床裏掙紮撞擊。
冰層下睡了一年多的水蟒,
剛露頭又趕緊縮回河底,
榮稱為前線歌手的青蛙,
也嚇得匆忙向四方逃匿。
我的魚兒,我的魚兒嗬,
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你盼了一冬,就是死了,
也該浮上來你的屍體!
真的,魚兒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剛才微微翕動的鰓片,
現在象平靜下去的波浪。
是因為它還年輕,性格又倔強,
它對於自由與陽光的熱切盼望,
使得它不顧一切躍出了水麵,
但卻落在了終將消融的冰塊上。
魚兒臨死前在冰塊上拚命地掙紮著
太陽急忙在雲層後收起了光芒——
是她不忍心看到她的孩子,
年輕的魚兒竟是如此下場。
魚兒卻充滿獻身的欲望:
“太陽,我是你的兒子,
快快抽出你的利劍啊,
我願和冰塊一同消亡!”
真的,魚兒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剛才微微翕動的鰓片,
現在象平靜下去的波浪。
一張又一張新春的綠葉,
無風自落,紛紛揚揚,
和著淚滴一樣的細雨,
把魚兒的屍體悄悄埋葬。
是一堆鋒芒畢露的魚骨,
還是堆豐富的精神礦藏,
我的靈魂那綠色墳墓,
可曾引人深思和遐想……
當這冰塊已消亡,
河水也不再動蕩。
竹叢裏蹦來青蛙,
浮藻中又來遊出水蟒。
水蟒吃飽了,靜靜聽著,
青蛙動人的慰問演唱。
水蟒同情地流出了眼淚,
當青蛙唱到魚兒的死亡。
《在精神病院》
為寫詩我情願搜盡枯腸
可喧鬧的病房怎苦思冥想
開粗俗的玩笑,妙語如珠
提起筆竟寫不出一句詩行
有時止不住想發泄憤怒
可那後果卻不堪設想……
天嗬,為何一次又一次地
讓我在瘋人院消磨時光!
…………………………
…………………………
…………………………
…………………………
當驚濤駭浪從心頭退去
心底隻剩下空曠與淒涼……
怕別人看見噙淚的雙眼
我低頭踱步 無事一樣
1991年5月12日-21日
《寒風》
我來自北方的荒山野林,
和嚴冬一起在人世降臨。
可能因為我粗野又寒冷,
人間對我是一腔的仇恨
為博得人們的好感和親近,
我慷慨地散落了所有的白銀,
並一路狂奔著跑向村舍,
向人們送去豐收的喜訊。
而我卻因此成了乞丐,
四處流落,無處棲身。
有一次我試著闖入人家,
卻被一把推出窗門。
緊閉的門窗外,人們聽任我
在饑餓的暈旋中哀號呻吟。
我終於明白了,在這地球上,
比我冷得多的,是人們的心。
1969年夏
《靈魂》
如果月光象傷透了心的白發
如果星辰象善良真摯的眼睛
那麽這靈魂一定是黑夜的寵兒
一定是熱烈的愛與恨的結晶
懷著苦思不解的沉重
奔向十字架神秘的陰影
但願我能看到路口那盞
預示我生命終結的紅燈
1968年
《我的心》
心上籠罩著烏黑沉重的雲層
心中吹過一陣又一陣的寒風
心底沉澱著鹽分飽和的溶漿
心頭聳立起積雪不化的山峰
讓我來告訴你這是我的心
這世界已被無情的解剖示眾
它已不再有什麽秘密的故事
它正遭受著你們殘酷的戲弄
你們想用釘鞋掌的鞋跟碾碎它
看著它因為痛苦的抽搐而變形
可它仍然還是一顆心
而且就在我胸中砰砰躍動
我決心接受你們的挑戰
不過之前多餘問一聲
不知你們有沒有一顆心
要有,望你們千萬珍重
1982年
《願望》
我曾經有一個美好的願望
把秋天的原野裁成紙張
用紅的高粱,黃的稻穀
寫下五彩斑斕的詩章
可是沒等收完莊稼
我的手稿已滿目荒涼
隻在狂暴的風雪過後
白紙上才留下腳印數行
1983年
《我的小房間》
我的小房間
零亂又溫暖
她就緊靠在
廳房的右邊
深褐色的立櫃裏麵
舊衣物掛得滿滿
暗紅色書桌的抽屜中
鎖滿了浪漫的詩篇
床上沒有洗過的髒衣服
壓著聶魯達厚厚的詩卷
枕邊堆放著散落的稿紙
上麵寫著些片語隻言
朋友們常在這裏相會
聚在一起議論爭辯
點燃隻香煙乘著酒興
談詩歌、藝術、昨天、明天
這就是我的小房間
零亂又那樣溫暖
門在為你而敞開
我的年輕的夥伴
《受傷的心靈》
時光白白流逝的恐慌
時時驚嚇著我的靈魂
我心中還有希望的花朵
可無聊象條蛇纏繞著枝藤
我的心靈已無法掙脫
能向誰發出求救的呼聲
我隻有白天廉價的歡樂
可廉價的歡樂總是苦悶的象征
不得已,我敞開自己的心胸
讓你們看看我受傷的心靈--
上麵到處是磕開的酒瓶蓋
和戳滅煙頭時留下的疤痕。
1987年10月20日
《落葉》
我隨手拾起一片落葉
若有所思地仔細端詳
幹癟的葉片上皺紋深藏
背麵葉脈象青筋飽漲
沒有金黃榮耀的色澤
隻是一張青灰色的麵龐
它曾是那麽豐滿光亮
墨綠的葉片閃耀著希望
風暴中有它激烈的爭辯
驕陽下遮片舒適陰涼
如今在命運寒流的驅趕下
它象個賣藝的老人一樣
蜷縮著身軀沿街流落
瑟瑟發抖的低音淺唱
一片無人理解的枯葉
竟是我心中一片迷惘
《落葉與大地的對話》
落葉說:為了歸根我才飄落
輕輕的不曾碰上損害些什麽
而人們仍在我身上隨意踐踏
竟然使我受這樣的淩辱和折磨
“你看,在我身上萬物生長,
而我呢”大地說:“卻日益貧困饑薄
看來你終究知道點什麽是幸福
不然你的話語怎這麽尖刻
落葉不再說什麽
而我卻明白了許多
1985-1986
《詩人的桂冠》
詩人的桂冠和我毫無緣分
我是為了記下歡樂和痛苦的一瞬
即使我已寫下那麽多詩行
不過我看他們不值分文
我是人們啐在地上的痰跡
不巧會踏上那姑娘的足跡
我看這決不是為了沾上我
一定是出於無意決非真心
我是我那心靈聖殿的牆上
孩子們刻下的汙穢的字文
歲月再長也不會被抹去
但對這顆高傲的心卻絲毫無損
人們會問你到底是什麽
是什麽都行但不是詩人
隻是那些不公正的年代裏
一個無足輕重的犧牲品
1986年於精神病院
《向青春告別》
別了,青春
那通宵達旦的狂飲
如今打開泡藥材的酒瓶
小心地斟滿八錢的酒盅
然後一點一滴地品位著
稍稍帶些苦味的人生
別了,青春
那爭論時噴吐的煙雲
依然是一支接一支地點燃
很快的度過漫長的一天
不同在,願意守著片寧靜
雖說,孤獨卻也輕鬆
別了,青春
那驕陽下、暴雨中的我們
七分的聰明被用於圓滑的處世
終於導致名利奸汙了童貞
掙到了舒適還覺得缺少了點什麽
是因為喪失了靈魂,別了,青春。
1989年
《人生舞台》
愁苦過早地把皺紋深刻在眼角
可嘴邊還是那絲對人生的嘲笑
好心的朋友用紙牌為我占卜
命運是一生窮酸,終生潦倒
牆角那奶奶用過的柱棍
已不耐煩地等著我的衰老
該謝幕了,幾下疏落的掌聲
象以往,無人喝彩叫好
1989年2月24日
《你》
寂寞時你又一次
闖入我的心靈
我在心裏呼喚你的名字
腦際不斷閃過你的身影
因為你代表著我的青年時代
那時會愛你愛得那樣深情
之後,命運給了你那麽多不公正
可回首往事你卻談笑風聲
寂寞時你又一次
闖入我的心靈
終於你走了過來步履輕盈
老了些相貌穿著還那樣普通
象一枝花期早已開過的玫瑰
甚至仿佛連綠葉也已凋零
麵對未來人生嚴峻的提問
你的回答始終是那樣真誠
寂寞時你又一次
闖入我的心靈
1991年於北京第三福利院
《歸宿》
由於創作生命的短促
詩人的命運吉凶難卜
為迎接靈感危機的挑戰
我不怕有任何更高的代價付出
優雅的舉止和貧寒的窘迫
曾給了我不少難言的痛楚
但終於我的詩行方陣的大軍
跨越了精神死亡的峽穀
埋葬弱者靈魂的墳墓
絕對不是我的歸宿
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園
墳頭僅僅是幾丕黃土
這就是我祖祖輩輩的陵園
長年也無人看管守護
活著的時候倍嚐艱辛
就連死後也如此淒苦
我激動地熱淚奪眶而出
一陣風帶來奶奶的叮囑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孩子,這是你最後的歸宿。”
1991年於北京第三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