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一時刻,或許是父親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刻? 家裏每個人都長長地,長長地舒了口氣。似乎,姐姐9年來的艱苦終於可以畫上了句號;似乎,我心中消失已久的家的溫馨寧靜應該再次降臨。在我的記憶裏,姐姐也是從那個時刻開始再沒有挨過父親的打了。大概是父親終於意識到姐姐已經長大成人了。
等待入學的暑假裏,姐姐每天仍然規律的練練提琴,剩餘的時間裏,要麽與媽媽一同準備去外地上學需要的物品。要麽就是聽父親長時間反反複複的說教。說不清,是源於我內心為姐姐考入大學的歡喜還是果真如此,那個暑假,從姐姐的琴聲中,我竟然能感受跳躍著的輕快,那是自從姐姐學習小提琴的9年來唯一的一次。在我的生命中,從開始接觸小提琴開始到有現在,我從沒有過對小提琴發自內心的欣賞。對於我,小提琴就是憂鬱,心痛和刺耳的象征!成年以後的我拒絕任何嚴肅的音樂,如交響樂,小提琴獨奏曲等。記得,還是在姐姐略年幼的一個午後,姐姐在練習一個提琴曲目。我因為對曲子的名字忽然興趣盎然,一向對一切有關姐姐練習提琴事項不聞不問的我,竟然心血來潮的悄悄地找了父親不再場的時刻問姐姐;”姐,你在拉什麽呢。怎麽會叫做《千年鐵樹開了花》呢?這曲子在說什麽呢?”不知什麽時候悄然站在了身後的父親替姐姐回答了我的問題:“這是人們為毛主席歌功頌德呢”。我趕快閉了嘴。懷著不解迅速逃掉。父親多數會在這種時刻,追憶我幼年因拒絕學習小提琴,砸碎了那把美麗的酒紅色的小小提琴事件, 同時要證明他對了----我在為此深深個後悔。心中悵然:原來姐姐也並非總是練習這個大調,那個小調的提琴曲目,也會拉一些這樣的“俗”曲。可是我為什麽在本應該傳遞欣喜的曲子中感受到的全然是悲傷呢?
父親的說教總是重複式,那個暑假也不例外。盡管如此,那語氣中帶著的凝重也能讓姐姐,還有站在遠一些地方的我倍感嚴肅。比如,到了學校要好好讀書學習,不要經常外出,外出時要早些回學校,有時間到陳叔叔家裏坐坐,也不要每個周末去陳叔叔家裏去,太麻煩人家,即便人家來請你過去吃飯,自己也要找理由拒絕,但是有急事的時候陳叔叔一家人,一定是最可靠的人選、、、、父親會每個月給姐姐郵寄生活費用,這樣讓姐姐學會如何計劃著消費,也可以防止一下子把錢花光、、、日子在父親說不盡的囑咐中一天一天的度過著,充滿著少有的欣慰和平靜。母親,將家裏所有的家底,她認為的最好的儲備拿出來,為姐姐在另外一城市的生活作準備。母親那個醬紫色箱子裏積攢了好多上好的毛料,有灰色的,深藍色的,黑色的,在我看來,都是隻能長大成人在正式的場合才能穿的。父母商量過後,在城裏找了個最好的裁縫,把所有的毛料全部給姐姐做成了衣服。那時候,姐姐成了家裏最輝煌的人。
其間,我和姐姐也起過一些爭執。從前父母在對待我和姐姐的花銷上,一般的時候,是每人一件/個/隻。這個暑假,原則嚴重的被打破了。好在,我還是非常理解,相安無事。畢竟姐姐隻身一人,到遙遠的陌生的環境求學,同時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在我的心裏永久的刻上了父母的原則---“窮家富路”。以至於到現在,在我自己的組建在九十年代的家庭裏,依然延續著從祖祖輩輩裏繼承下來的這一習俗。那個暑假,父親一定是擔心無力也沒有必要平等地為我添置同樣的衣服和物什,在最開始無論給姐姐買了什麽東西回來,對我進行保密措施。可是那時,姐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把我的心思和雙眼幾乎全部係在了姐姐的身上。我很快就被姐姐那日漸鼓滿的大行李箱吸引住了。那個行李箱裏同樣裝著13歲的我對去上大學和在一個相距12小時火車路程的省會新生活的夢想。有一天,我懷著羨慕和崇拜的心情自己打開行李箱,欣賞那平日我們想都不敢想的全新的用品,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就像尋寶者麵對尋找多年的百寶箱一樣、、、,忽然背後傳來了父親的斥責:“不好好學習,在這裏玩,關上箱子!馬上去看書”!姐姐聞聲馬上從外麵跑過來,緊張的蠻橫地把行李箱子拉走。我的內心忽然上來了一種羞辱和憤怒。突然一反常態,用雙手死死的抓住箱子不放。我13歲,姐姐19歲,我很快敗下陣來,委屈的大哭。父親惱怒的吼道:“從現在開始,你就別再想,給你姐姐買的東西,同樣給你也買一份“。我恍然大悟,姐姐和父親鬼鬼祟祟的樣子,心更痛起來、、、。時隔多年,我從未和姐姐更沒有和父親再提起過這件事情,沒有告訴他們,那個暑假,我沒有想過要像往常一樣,得到和姐姐同樣的每一份東西。
離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清晨,母親很早很早就起來在廚房忙碌了,為姐姐準備早餐還有路上攜帶的物品和食物。我的感覺就像往常家裏有重要的事件要發生一樣,莊嚴肅穆。屋子因為堆著姐姐要帶走得東西,而顯得狹小零亂。姐姐和父親,無語的忙這忙那。我偶爾會情不自禁地上前幫忙,但這會招來父親的斥責:“快躲開,總是礙事”。於是趕快忐忑的找個空間略大些的地方站下,免得“礙事”,安靜的看著每個人。終於,姐姐和父母一起出門去了,我的心一下空蕩下來,一直這樣空蕩了很久,才慢慢的適應了家裏沒有姐姐身影的日子。隻是我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和姐姐各居異地的生活開始了。至今二十餘載轉瞬即逝。其間,姐妹情懷多數在思念不能承重之時,用最初的書信,後來的呼機,電話和現在的電腦來寄托。盡管姐姐在上學期間還有在姐姐大學畢業後到大學裏教書,每年寒暑假都在家裏與我一同度過,可是同二十餘年的分離相比,這每年短暫相聚的寒暑假,就像漫漫星空中的一顆小星星,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這二十餘年中,我的成熟一天一天的填補著我和姐姐之間,由於相差六歲帶來的的心理差距,有了越來越多的話題,越來越濃鬱的感情。然而,我們的感情也同時飽受者著越來越遙遠的距離的焙炙,從原來的12小時的火車路程到現在的13小時的飛機路程,更不幸的是這焙炙也許將是畢生的!
如果我的文字,真的能讓朋友們有些啟示,那麽我為挖開埋藏多年的回憶而有的傷懷,也更有所值!---“每次讀你的文章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讓人珍惜孩子,珍惜家庭,珍惜生活“. 另外我,很為自己自豪,我努力的讓我童年的陰影不要影響到我的孩子,在這一點上,我做到了。盡管很難很難。
非常感激六脈神劍的用心,這是讓我盡心盡力碼字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