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愛世界的靈魂觸摸和拷問

——讀胡健的《粉身碎骨》ZT

一對中年人偶爾邂逅，然後愛上了，接著就生發出若幹的曲曲折折，這在今天的中國早已是司空見慣，但若說其中一個人為了這段愛情，居然首願“粉身碎骨”，聽來人們就會覺得像是個故事，一個跡近於童話般的故事，中國人似乎從來就少有刻骨銘心的愛情體驗，過去幾千年看重家庭，那是因為家庭象征和實踐著由天道派生的倫理理念，並且人人還必得依賴家庭來衍續血脈：現在進入商業化的現代社會了，不少人又把家庭看作是“圍城”，忽而衝進忽而殺出，那目標也變得十分現代：或者是名車、別墅和高額存單，所謂“幹得好不如嫁得好”，或者幹脆追逐那一瞬間的雲雨之歡，美其名日“瀟灑走一回”。

     但是和世界上所有的民族一樣，中國人也是從來離不開性愛的，當然也包括今天。那麽，在中國人今天的性愛世界裏，還有沒有愛情——人類苦苦追尋和低吟高歌了幾千年的愛情呢？

     胡健的《粉身碎骨中的顧萬勝和尤揚上演的，就是這麽一出為了真愛不惜“粉身碎骨”的活劇。相比於胡健的其他小說，《粉身碎骨》並不是一個講究的書名，想來胡健對它的看重，是回為著重兩位主人公麵對愛情的態度，如同世上大多數的愛情經曆，顧萬勝和尤揚之間的一切，也是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的：家長會上的相遇，秋遊時擔心孩子卻不料家長發生了意外，他們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然後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他們互相吸引，心心相印，成了一對不折不扣的戀人。作為一對並不年輕的中年男女，問題的嚴峻性此刻開始浮現：他們各有自己的家庭，這樣的婚外戀，能夠結出怎樣的果子來呢？

     把這樣的開局與顧萬勝果真“粉身碎骨”聯係為必然，自然省事卻沒有多大的意義。婚外戀作為一種社會現實，它可能導向各種各樣的結局，即便隻是對於個人，可能是幸事，也更可能是災難。問題在於婚外戀背後的當事人，他們間的牽纏，他們各自的靈魂以及靈魂怎樣的顫抖與綻放。在這個意義上，任何婚外戀都是對當事人靈魂的觸摸與拷問。答案自然各不相同，與結局無關，卻與境界和質地緊密相連。

     《粉身碎骨》中圍繞著顧萬勝和尤揚所展開的，其實是四對當事人，顧萬勝和尤揚不必說了，顧萬勝和他的妻子劉稚麗，尤揚和她的丈夫範誌剛，範誌剛的弟弟範誌強和妻子小喬，以及範誌強和劉雅麗，顧萬勝和尤揚的感情經曆所觸摸和拷問的，當然不可能僅僅是自己，也連帶觸摸和拷問了他們。麵對劉雅麗，顧萬勝這樣告訴李老師一一“別說在孩子麵前卿卿我我，就是在孩子背後，我們也早就不卿了”；而尤揚呢？“她和範誌剛結婚十多年，首先學會適應的就是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不該說話，範誌剛把這個分寸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範誌強“對小喬永遠是恩賜的態度，他的笑容是恩賜，他的早歸是恩賜，甚至他的不發火都是恩賜”；但是一旦當他麵對劉雅麗，他發現“隻有對抗才有激情”，於是他們間就成了一場“趣味戰爭激情戰爭但卻真的是場戰爭”……

     顧萬勝和尤揚實際孕育於此，也爆發於此。對於各自的家人，他們當然也會有猶豫甚或愧疚，但不再會有依戀；他們甚至都懶得去尋找“粉身碎骨”的真正罪魁禍首。他們沉浸其中的，是這樣的互相感受和傾訴：

 顧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倆都老了，突然在什麽地方見了麵，你會不會舊情複燃，

尤揚說，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有力氣再燃燒一次，

 顧萬勝說，我肯定會，不但會，我還要把你燃燒起來……揚，我是想告訴你，我這一身一錢不值的碑骨頭就是我永遠的記憶。這就是上天為什麽偏偏讓我刻骨銘心的原固，我會永遠愛你的，揚。一個人被你的大火燒過以後，他就不會再為別人燃燒了，真的。

     情形就是這樣，對一些人來說，《粉身碎骨》講述的，不過是一個古老而傳統之極的故事，一個現代童話，這些人的“現代”觀念告訴他們，這樣的愛情故事早就成了古董，隻配與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一起，陳列在啟蒙時期的博物館裏。但對於另一些人而言，顧萬勝和尤揚宣示了一種真正的叛逆於俗世的追求，這恰好成為他們喜歡《粉身碎骨》，並且從中感到了震撼的原因：在一個愛情變得越來越匾乏的世界裏，對真愛的追尋和獻身，已經等同於為人安身立命的價值所在。作為對物欲橫流的現代商業社會的反撥與超越，今天的愛情至上主義者由此告別了古典，獲得了難得的現代品格，《粉身碎骨》也就因此具有了深刻的現實性意義。

     顧萬勝和尤揚義無反顧地走了，我們還在這裏若浮若沉，隨波飄流……

“轉引自文化研究網（http://www.culstudie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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