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翁的文學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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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走進我小說裏的人

(2025-12-05 03:12:55) 下一個

那些走進我小說裏的人

在這本《沒有“廊橋”的年代》中,我寫下的每一篇故事,都源自生活中的某些人物、某些片段,那些悄無聲息的瞬間、那些生活中的微光……小說固然是虛構的,但人物身上那種“真實的麵貌”卻很難遮掩——一個眼神、一聲歎息、一顰一笑,常常在我眼前閃現,自然而然地湧入筆下。寫作時,仿佛是他們牽著我的手,把故事帶入各自的命運。

我始終相信,一切文學藝術的源泉都來自現實生活。三歲那年,我隨父母來到“多見石頭少見人”“荒邊無樹鳥無窩”的烏盟後山。那時鄉下的貧窮和落後,不是一兩句話能概括的。1965 年秋到 1977 年冬,我做了 12 年鄉村教師——特別是當“獨人班”小學教師的那些日子,天天與村民們混在一起。

二梨兒(《二梨兒,我欠下你什麽?》)、拴牢子(《拴牢子,你終於又做了新郎》)、二板子(《我曾經的二板子》)等人物,幾乎都是與我朝夕相處的鄉親。他(她)們的善良、淳樸、愚昧無知,他(她)們的任人擺布、無可奈何……我一閉上眼,就像電影在眼前重放。以二梨兒為例,她是我永遠忘不了的人。小說中的許多細節,都是我親身經曆。這個被命運捉弄的後山女子,用她的一生詮釋了什麽叫被生活打磨到最卑微的善良。她不懂愛情,卻懂得感恩;不識字,卻懂得體麵;不抱怨,卻在苦難中保留著做人的尊嚴。後來我寫小說,就把他(她)們一一記錄下來。

1977 年,我離開養育我長大的烏盟後山,來到北京上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由一個封建農民變成了一個小市民。到了九十年代,我先後在兩家雜誌社供職。那時改革開放的浪潮洶湧澎湃:一方麵經濟突飛猛進;另一方麵,欲望的氣息夾雜著商品的味道,迅速吹進每一扇窗戶。人們急切地想告別貧窮,渴望富裕,而在不知不覺中,把愛情、友情、婚姻,都交給了現實的物質秤。

我工作的身邊,就有一兩位自稱“小資”的女士。她們把自己裝扮得時髦,卻對文化、對讀書人不屑一顧——也許是因為那時許多文化人的腰包並未率先鼓起來。她們有文憑,卻錯字連篇,說不整話;有姿態,卻沒有文化。個人生活上,她們也許曾渴望過愛情,但更趨之若鶩的是豪車與洋房。《安妮塔,我們為你祈禱》中的安玉華、《都市沒有“廊橋”》中的張雪寧,就是這樣的典型人物。

九十年代,仍有不少人把升官視為人生的最高目標。當升遷與愛情、婚姻擺在天平上時,一些人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而犧牲後者。《“可悲呀,你不是你自己”》中的劉宇、《一輩子都在尋找的女士》中的韓麗,就是如此。見得多了,寫起來他們就像站在我麵前表演一樣。

也有人會勸年輕人:“你不能生活在感情裏,現實是嚴酷的。”那麽,現實中有沒有始終追求真正愛情的人?有。《曉玉,你不要哭》中的商曉玉,就是一位始終追尋真愛的女子,隻是最終也未能抵達。

九十年代,我和許多讀書人一樣,讀過《廊橋遺夢》。在我看來,“廊橋”象征著人心底那條隱秘的通路——人與人之間、人與自我之間。然而在那個經濟劇變、物欲膨脹的時代,這座橋漸漸被塵土遮蔽。

那些年我親眼見到的人與事,在夜深人靜時,逐漸化為一篇篇短篇小說。最終,構成了我今天重新整理出版的這本《沒有“廊橋”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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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瀏覽作者發表過的另一篇小小說:

     帶不走的拐棍糖

 

來源: 北京晚報     2017年04月08日        版次: 21     作者: 鄧乃剛

幾年前的秋天,劉錄去美國探望女兒,隔壁一位女士也從亞利桑那趕來,照顧她年邁的母親。她的老父剛剛過世,孤寂一人的老太太需要常年陪護,她就來了。

這是阿巴拉契亞山穀的一個小鎮,漫山遍野的紅葉像燃燒的火焰。午後,劉錄坐在楓樹下抱著一歲的小外孫女,珍妮就會放下除草機,過來逗逗孩子。她一身牛仔衣褲,由金變銀的長發下藏著深深的藍眼睛,頑皮的笑靨掛在嘴角。在她接過孩子的一刹,他感到珍妮已並不年輕,洋人婦女多施粉黛,細看皺紋已刻上她的額頭和下巴。他不會英語,就是懂也不便問,他倆就這樣相識了。

轉過年來,劉錄和他太太再次來到女兒家。這次住了一年,把親家開的菜園責無旁貸地經營起來。盛夏,這裏也很熱,珍妮常常到房後給樹木和花草澆水,美國人不種菜,他們隻在房前屋後種花種草。在陽光下,她風姿綽約,裸露的雙臂與大腿,仍像年輕女人那樣性感。劉錄隻顧埋頭侍弄他的菜地,遇到這種情況,他總是手足無措,對女人的那種吸引力有點犯怵。然而,總是珍妮主動來和他說話,他什麽也聽不懂,就用“謝謝你”來搪塞——他隻會這樣的一兩個單詞。珍妮好像聽明白了,或者根本就不需要明白什麽。她經常把剪下來的花枝,束成一束,插到劉錄的地頭上。有一次,她把剪下來的也不知薔薇還是月季插到地頭,不久就活了,後來還開出了一朵朵燦爛的紅花。劉錄也懂得投桃報李,西紅柿長得滴溜溜喜人時,他摘了幾個又大又圓的,蔫蔫地放在珍妮家門口的窗台上。他不知道珍妮有沒有丈夫,有沒有兒女,沒問過,也不會問,不知道。

冬天,山裏的雪特別大。這時,要早起一點兒把自家門前便道上的雪除幹淨,否則摔傷了老人或孩子,主人是要負安全責任的。知道美國人愛幫助人,劉錄也主動幫助左鄰右舍。他先把自家門前的雪除幹淨,就開始清除珍妮家門前的雪,最後他還會把右麵那家印度人門前的雪也除幹淨。

這天,雪又下得特別大,劉錄照常出來除雪。這時,珍妮也出來鏟雪了。她穿了一件橘紅色呢子大衣,在皚皚白雪中分外妖嬈。他迎上去,用了剛剛學會的一句英語:“我能幫助你嗎?”說著就過去幫她除雪。這時,忽然匪夷所思的荒唐事發生了——珍妮忽然撲上來抱住他,瘋狂地親吻起來。她那剛剛抹過口紅的嘴唇,發出嘖嘖的響聲,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水味兒撲入他的鼻孔。劉錄愣住了,他一動也沒動,跟個木樁似的。是的,在這世界上還沒有什麽人這般熱烈地親吻過他,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中國女人,絕不會這般熱吻一個男人。但是,他仍舊像木樁似地戳著,一動也不動。這時,他感到他的太太正從背後冷冷地盯著他……

事後,劉錄仍然把門前的雪除完,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聖誕節前大約一個月,隔壁的老太太也過世了,珍妮家來了好多人,劉錄什麽也不會說,也沒有過去。聖誕夜,女兒帶著劉錄夫婦從教堂回來,發現家門上掛著一包糖果——一包隻有這個節日才會有的拐棍糖。“咦,誰送來的糖?這糖不好吃!”說著,女兒就把糖順手扔在門廳的桌子上。也許隻有劉錄才能猜出個中蹊蹺,他把糖悄悄藏了起來。情人節前後又下了大雪,劉錄出去除雪,看見珍妮家的燈黑著。他有些發毛,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煙火了。

珍妮一定是回亞利桑那了。劉錄再次來美國時,隔壁已換了新的主人。劉錄藏匿的拐棍糖仍然躺在衣櫥頂上的那個小格子裏,每次來他就住在這間臥室裏。珍妮的名字(Jenny)頭一個字母倒過來,不就是一根拐棍嗎?拐棍糖,那帶不走的拐棍糖,將永遠藏在大洋彼岸的小格子裏了……

感謝讀到這裏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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