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童年
作者:彭涵娜
在那個晨光氤氳的清晨,一個騎著摩托車的青年載著宛若天使的弟弟,闖進了她靜謐的童年。弟弟雪山白的襯衫與靈巧的左撇子姿態瞬間成為全校焦點,而如山般沉默的哥哥則像一道遙遠的背景。她在一種幹淨明亮的悵然中,初次體味到了身為女孩的懵懂悸動。
那個帥哥
美好的日子像小河裏的花瓣,打著旋兒就漂遠了。轉眼到了我上小學的清晨,露珠在青石板上碎成晶瑩的光點。大大溫暖的手掌握著我,走過鎮上那條被晨霧打濕的石板路。校門口的老槐樹沙沙作響,抖落幾片帶著露水的葉子。
“娜娜要聽老師的話。我下午放學的時候就會來接你。”大大在教室門口蹲下身來,他身上成熟的男子氣息混著晨露的清新撲麵而來。
他替我正了正胸前的紐扣,又輕輕撫平我襯衫上的褶皺。我踮起腳尖,在他布滿胡茬毛乎乎的臉頰上留下一個濕潤的輕吻。這是媽媽定下的規矩,我們總是這樣和三位長輩道別。大大的眼睛在晨光中閃爍著溫暖的光,睫毛上還沾著細小的水珠。
教室裏飄著新課本特有的油墨香,還混雜著木質課桌散發出的淡淡黴味。我的同桌位置空著,陽光透過有些斑駁的玻璃窗,在那張空課桌上畫出一道明亮的對角線。
忽然,一陣摩托車的轟鳴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這聲音像一道閃電,劃破了校園的寧靜。在那個年代,鎮上能擁有摩托車的人家幾乎沒有。
教室門口的光影裏,一個年輕小夥子牽著一個男孩站在那裏。哥哥的肩膀寬闊,站姿沉穩,像一堵擋風的牆。陽光從他背後瀉下來,把他整個人籠進一圈淡淡的光暈。他沒有急著開口,隻微微俯身,把手按在弟弟的肩上,像在提醒他往前走。
逆光中,我隻能看清小男孩挺拔的輪廓,他腳上那雙嶄新的回力球鞋白得耀眼。
“陳老師,這是我弟弟林佳雨。”
少年的聲音像山澗的溪水般清亮,帶著些許緊張。
當陳老師領著林佳雨走向我時,整個教室似乎都明亮了幾分。他穿著雪白的的確良襯衫,領口和袖口都熨燙得一絲不苟。後來我才知道,那種純粹的白有個美麗的名字叫“雪山白”。深藍色的卡其布褲線筆直,腳上的鞋白晃晃的。那個印著米奇頭像的書包在他肩上歡快地晃動著,米奇咧著嘴笑的樣子,像是在嘲笑我們這些背著軍用帆布書包的“土包子”。
小男孩宛如天使墜入凡間,瓷白的麵頰透著珍珠般的光澤,長長的睫毛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接近國子形的腦袋配著圓圓的臉蛋,微微內收的下頜,雕塑般的麵部線條已初現俊朗輪廓,微揚的嘴角噙著介於天真與狡黠之間的笑意。
男孩襯衫下若隱若現的鎖骨和微微裸露的粉嫩胸膛肌肉勾勒出早熟的性感。那雙黑漆漆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同時盛著孩童的純淨與超越年齡的從容,像被神明親吻過的水晶,在純粹的美中藏著令人心悸的靈動光暈。
“我們可以做好朋友嗎?我叫林佳雨,你可以叫我佳雨,也可以叫我小雨。”
當他伸出手,窗外的陽光正好從他身後照過來,給他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和彎彎的長睫毛鍍上了一層金邊,那笑容讓我想起媽媽首飾盒裏最亮的那顆珍珠。
“啊……好朋友?好。”我突然很恨我的語無倫次。
他成了我的同桌。
課間操場上,水泥地麵還留著昨夜雨水的痕跡。他很快就成了最耀眼的那顆星星。
跳房子時,他用左腳單腳跳的樣子像隻靈巧的雲雀,那串用算盤珠子串成的小道具在他左腳下仿佛有了生命,總能被準確傳遞到最合理的位置。
打沙包時,他用左手腕輕輕一抖,沙包就能準確命中目標。更神奇的是,他總能用最溫和的方式贏得每個人的心。
當鄧建新這個自詡為“跳房子之王”的男孩都對他甘拜下風時,我們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漸漸地,“佳雨哥”這個稱呼像蒲公英的種子,飄滿了整個校園。連陳老師都會不經意間這樣叫他:“這道題請佳雨哥來回答!”
然後在全班的哄笑聲中,陳老師紅著臉解釋:
“你們整天在操場上大喊著'佳雨哥'、'佳雨哥'的,你問問學校裏又有哪個老師不知道我們班大名鼎鼎的佳雨哥同學?”
而我,始終固執地喚他“小雨哥”。這個小小的特權,是我最珍貴的秘密。就像開學那天,他在嘈雜的教室裏,隻對我一個人說過:
“你可以叫我佳雨,也可以叫我小雨。”
這句話像一顆糖,一直甜在我心裏。
我本是一個乖巧的小孩,許是感謝父母的基因,我從小就生得膚白如雪。加上殷實的家底,爸爸和大大在鎮上的地位,在那個小地方,我可能就是那個所謂“貴族”家“含金而生”的公主。
作為鎮上人人口中的“白雪公主”,鎮上公認第一漂亮的小美女,我從未羨慕過任何人。但看著小雨哥在操場上奔跑的身影,陽光追隨著他,白色襯衫下若隱若現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作為女孩的悵然:我永遠無法像他那樣,在風中留下那樣瀟灑的身影。這種羨慕幹淨而明亮,像初春的第一枝嫩芽,帶著懵懂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