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58)
(2025-10-25 14:2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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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鸚鵡血諫》
時值南宋鹹淳四年盛夏,臨安城熱得像個蒸籠。宰相賈似道的府邸門前,知了聒噪得讓人心煩,守門侍衛的鎧甲在烈日下閃著寒光,偶爾發出“哢嗒”的碰撞聲。遠處池塘裏的青蛙此起彼伏地叫著,更添幾分悶熱。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碎了街巷的寂靜。鄂州信使縱馬馳至相府門前,滾鞍下馬時腰牌“當啷”墜地。他扯著沙啞的嗓子高喊:“鄂州八百裏加急軍報!”
門官接過竹筒時,手不自覺地微微發顫。火漆在烈日下赤如凝血,竹筒上“鄂州軍情”四字墨跡猶濕。門官不敢耽擱,緊攥戰報穿廊疾行,衣袂帶起陣陣塵埃。恰有風過,簷下銅鈴“叮當”亂響,仿佛在預告著什麽不祥之兆。
後花園內卻是另一番景象。賈似道斜臥在軟榻上,懷中摟著新得的美人白勺芬。這女子青絲披散,正嬌笑著逗弄籠中鸚鵡。遠處歌女彈奏的琵琶聲“錚錚”作響,與這盛夏的煩悶形成鮮明對比。
“這小精怪乃番邦進貢的靈禽,”賈似道輕抬白勺芬的下頜笑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且試它一試。”
白勺芬湊近鳥籠,嬌聲問道:“你喚甚名姓?”
那鸚鵡歪著頭轉了轉眼睛,尖聲叫道:“俺叫——你歡喜!”
白勺芬掩口“咯咯”笑顫:“相爺瞧這鳥兒伶俐得緊,奴家愛煞了!”
“既歡喜便賞了你!”賈似道揚袖大笑。
“謝老爺恩典!”白勺芬說著,“叭嘰”一聲親在賈似道麵頰上。
正當這時,門官躡手躡腳地來到園門,見賈似道正與美人嬉戲,逡巡不敢近前,隻得湊向師爺耳語。師爺聽罷麵色驟變,持信弓腰欲進,卻被賈似道驀然回首的目光釘在原地。
那目光如刀鋒般掃來,師爺喉頭滾動,連退三步,袖中軍報已被揉作一團。籠中鸚鵡突然學舌:“歡喜!歡喜!相公晦氣,鄂州急報!鄂州急報!”
賈似道自榻上暴起,玉柄拂塵“啪”地斷裂:“可是鄂州急報到了?”
師爺膝行呈信,指節亂顫。賈似道閱信後麵沉似鐵,突然將信箋揉作一團:“夏貴這殺才!俺將大軍托付,隻道是員虎將,豈料…”
他扭頭對幕僚厲吼:“速修書信!令夏貴、呂師夔即刻發兵救襄陽,若再敗陣…”牙關作響間,他狠聲道:“教他們自尋了斷!”
師爺倒步急退:“小的這便傳令…”
白勺芬扭身近前:“相公怒煞,奴家心肝兒疼顫!”
籠中鸚鵡突又學舌:“心肝兒疼顫,相公笑一個?相公笑一個啊!”
賈似道轉怒為喜,攬過白勺芬“嘖”地親在腮邊:“好鳥兒!你與俺卜一卦,此番發兵救襄陽,是吉是凶?”
鸚鵡歪首啄羽:“相公要聽真話還是虛話?”
賈似道拍案喝道:“自然要真話!”
但見那鸚鵡振翅道:“那相公認得‘敗軍失地’四字否?”
賈似道躍起揮拳擊向鳥籠:“孽畜!”
美人急攔間,鸚鵡撲騰尖啼:“童謠唱‘襄陽破,大宋亡’…”
賈似道跺腳咆哮:“取火來!燒了這妖物!”
眾仆僵立如木偶,唯聞火把“劈啪”爆響。賈似道奪過火把:“今日定要…”話音未落,鸚鵡突啄斷金鏈,“錚”然一聲,衝天而起!
“賈似道禍國!臨安將傾!賈似道禍國!臨安將傾!”鸚鵡尖嘯著掠過天空,墨羽如潑灑的濃墨在臨安城穹頂翻湧。
那禽鳥掠過皇城,淒聲啼叫:“半閑堂裏鬥蛩鳴,襄陽城頭骨成堆!半閑堂裏鬥蛩鳴,襄陽城頭骨成堆!”
啼聲震得山間牡丹紛落,花瓣似血雨瀟瀟。鸚鵡驟然俯衝,利爪撕碎賈似道所著的描金《促織經》,碎紙間露出蟲蛀的軍報,那禽鳥竟口吐人言:“好個‘總理軍國重事’!”
碎紙上“襄陽斷糧”四字正遭蛐蛐啃噬,蟲聲夾雜著垂死士卒的哀泣。忽然天罰驟臨:墨羽化骷髏雲,吐出血字:“欺君誤國蟋蟀相,斷送趙家三百年!”
雲散時羽箭如雨,洞穿半閑堂屏風,露出背麵血書“千古罪人”四字。
仆從奔走驚呼:“快取弓弩來!”一箭“嗖”地射穿飛簷,卻終究沒能射中那預言禍福的靈禽。
賈似道立於庭中,麵如死灰。白勺芬小心翼翼地拾起被撕碎的《促織經》,隻見蟲蛀的痕跡恰巧組成了“襄陽危”三字。她抬頭望天,鸚鵡早已不見蹤影,唯有烏雲漸聚,似要下一場洗刷這汙濁人世的大雨。
“相爺,”白勺芬輕聲道,“這鳥兒說的,莫非是真的?”
賈似道冷哼一聲,卻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他望向鄂州方向,忽然想起那封被自己揉皺的軍報尚未細讀。待他展開細看,臉上血色盡褪——襄陽被圍已逾三年,守軍糧盡援絕,而蒙古鐵騎正如潮水般湧向這座關係南宋存亡的重鎮。
半閑堂內,蟋蟀仍在不知亡國恨地鳴叫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