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線回憶錄--第一章

        我在內華達州南部一個叫帕朗普的小城的拘留中心給你寫信，很想你。轉眼已經被拘禁12天，沒有我的消息，請不必擔心。這裏除了沒有自由和網絡，一切安好。吃的吧，少油寡鹽，不過已然是習慣了。

 

        昨天已經想給你寫信了，但一直擔心出獄時會被沒收。昨晚谘詢了一名華裔警官，他表示信件屬於自己的私人物品，釋放時，是可以帶走的。

 

        這一路的經曆，不知道從何說起……我是在美國南部邊境亞利桑那州一個叫Yuma的地方的收容所被羈押了十天，那個收容所很像中國去年大規模興建的方倉醫院，所以我把它稱為方倉收容所。這裏單單是羈押偷渡客的倉庫（POD），就有12個之多，每個倉庫有四個房間，每個房間可容納50人。

 

2023年6月28日晚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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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容所的房間很涼爽，甚至可以說冷。無怪乎在國內時，很多過來人都提示要攜帶羽絨服入境美國。可惜我的羽絨服丟在了巴拿馬熱帶雨林的入口處。現在渾身上下隻剩下兩件衣服，一件超薄的防曬外套和一件更薄的速幹褲。進來搜身時，需要脫外套，我把拉鏈拉開一半，作袒胸露乳狀。獄警很詫異的問我“ you have no shirt”？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隻是笑著向他搖頭，他也無奈的搖搖頭，可能是遇見的第一個隻穿一件外套進來的吧。

 

        哈哈！

 

        收容所會給每個人配發一張厚約10公分的墊子，一張錫紙被，沒有床。錫紙被這東西很神奇，雖然比紙更薄，但那說明書顯示可以鎖住人體90%以上的熱量。整個包裝隻有煙盒大小，展開卻是210cm*130cm，產地是中國。看來這東西本身就是應急產品，它的正式名稱是emergency blanket. 

 

        夥食是一天三頓正餐。所謂的正餐，無非是一張薄餅，卷著白米飯和一些黑豆和茄子，偶爾會有一些牛肉粒。食之無味，卻又不忍棄之。通常，早上和中午是溫的，但晚上是冰的。沒錯，不是常溫，而是冷藏的。不過我這脆弱的腸道還算爭氣，過去十幾天隻犯了一次腸痙攣，用礦泉水瓶接熱水，敷在肚子上暖了兩個晚上，基本恢複了。值得一提的是，每隔三四天，會有一頓麵包夾牛肉餅，那肉餅大概是壓實的牛肉粒，算得上是改善生活吧。鹹味兒，還算可口。

 

        另外，每頓正餐之間都有小吃提供，我想可以稱之為“上午茶”、“下午茶”和“宵夜”吧。當然都是千篇一律的——各種小餅幹、薯片、蘋果汁、葡萄汁和牛奶。飲品無一例外都是冷藏的，我喝起來格外小心，需要小口喝，而且含在嘴裏一會兒，才敢咽下去。薯片是鹹口，還可以接受。至於那些亂七八糟的餅幹，我幾乎沒碰過。

 

        在方倉收容所是見不到陽光的，我隻能通過外側安全出口的大門縫隙來判斷白天和晚上，所以時常會有晝夜顛倒，黑白不分的錯覺。這種錯覺尤以剛進來時為甚——因為當時幾乎是兩天兩夜未眠，我領到自己的墊子和錫紙被，倒頭就睡。隻有吃飯時被叫醒，癔症般的吃完，接著睡。因為吃飯的次數很多，等自己恢複了精氣神兒，就以此判斷至少過去了兩天，甚至三天。直到光頭小叔告訴我，我們才進去不到一天時，我很是吃驚。

 

        以上是在方倉收容所的一些情況，因為我思緒很亂，並無邏輯，基本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的。當時的十天沒有紙和筆，直到前天晚上轉移到這個拘留中心，獄方才給發了四張紙，四個信封和半支鉛筆頭……方倉收容所的逸聞趣事，一時難以盡言，待以後慢慢回憶。

 

2023年6月29日晚 18:15

 

        新搬到的移民局拘留中心要比方倉收容所舒適很多，可以見到陽光，因此不至於很壓抑。而且這裏可以睡在床上，我們住的是一個八九百平方米的大廳，有五十張上下鋪，可以容納100人，寬敞明亮，洗澡的隔間、餐廳、廁所一應俱全。大廳一麵的牆上掛了四台電視機，雖然沒有聲音，但每個人都配發了收音機，竟然可以同步搜到電視機播放的內容。

 

        難能可貴的是，這裏還有簡易的圖書室，大約有二三百本藏書，多數為英文。少數的中英雙語和中文書，被獄友們迅速搶光。並非是這幫來自中國的偷渡客有多熱愛閱讀，隻是太過無聊罷了。我粗略的翻看了那些英文書，大部分都與宗教教義相關，比如《聖經》及其一些衍生書籍，或者《新約》等。以我這還算湊合的啞巴英語，雖然能看懂大概，但內容屬實無趣到令人昏昏欲睡。

 

        這裏的飯食也比方倉收容所好很多，雖然不符合大部分中國人的胃口，但確實是正經的熱飯。通常是一些炒米飯，加一塊雞肉或牛肉，加一些無鹽的水煮蔬菜，加一塊甜點，加奶油或芝士，配一杯熱咖啡。缺點是不提供水果，在方倉收容所時，無論每頓正餐或上下午茶，都可以領到一個小紅蘋果。

 

        哦，對了，這裏是沒有上下午茶和宵夜的。晚上六點開飯，夜晚很漫長，所以有些人會把晚餐的甜點或桃酥用信封裝起來，留到深夜吃。大廳還有兩個微波爐，用配發的塑料刷牙杯接上涼水或冰塊，放在微波爐中，兩三分鍾即可燒開。再也不需要喝那些瓶裝的冰水，會覺得幸福感陡然提升。

 

        我已經沒紙了，不知道是否能借到，或者獄方還會繼續提供？

 

2023年6月29日晚 21:00

於內華達州帕朗普南部拘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