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子

老在異鄉,懷舊當作補品
正文

秦兵 1

(2025-09-06 07:59:20) 下一個

 

        傳說中的傳說(1)

 

我曾隨意畫過兩張畫,它們之間沒有絲毫關聯。兩年後的一天,他們突然對我講了一個故事,聽過後不得不寫下來。

 

秦兵的故事

 

殉葬

秦始皇下葬時,不幸被殉葬的隊伍裏,有一個監管造墓的秦兵。

秦兵正值年輕時被拉去守關,之後又派去監管建造地宮,因為建地宮屬國家一級保密,他死的默默無聞。秦兵出生時啼聲非同小可的洪亮,被迫殉葬時他絕望悲慟吼了嗓兒秦腔,音調哀憤摧腸,可謂生得洪亮,死得高亢,黃土都不忍將他埋葬。

歲月無情,白馬過隙,彈指間二千多年流逝,現代人改天換地飛太空,先進到了幾乎畸形。然而卻無人知曉,一名葬在黃土高原的小小秦兵,以何科學為依據,竟然醒活了過來。

在地下悶了那麽久,他已被悶得暈頭轉向,心智淩亂。他睜開眼睛,啐了一口渣土,無動於衷地巡視著周圍,心裏一片空白,無知懵懂猶如一個新生的嬰兒,唯一騷動著他的神經的,是一個美麗的名字—山丹丹。

山丹丹,質樸、聰慧、秀美,與他成親不過三個月,肚裏頭還未種下他的苗,他就被強拉戍守邊關。山丹丹雙眼淚珠串串汩汩而下猶如兩股泉,牽著他的手纏纏綿綿送了一程又一程,難怪他蘇醒後萬念灰散,惟記著山丹丹,臨別那一刻,山丹丹碎掉的心已化作他身體裏最粗的那條血管。

 

乘車

他開始在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中間穿行,那些二千年之後的現代產物並未引起他的好奇,因為他腦細胞清白如洗,因而見怪不怪。在商家密集的鬧市,他見到人們為櫥窗裏的模特更換衣衫,再見街上那些袒胸亮肚彎腰時露出半個臀部的青年男女,他似懂非懂,既然這些人可以自己行動,為何還要在窗內隨人擺布?

他總是沿著路走,大路小路,穿街過巷,世人對他視而不見,哪怕走在密集的人流裏,彼此穿來穿去互不幹涉。有一次路把他引到一條鐵軌前,他便在軌道上行走,在他眼裏,鐵軌也是路。有列車呼嘯而來,他不知道躲避亦無恐懼,隻是埋頭走路,一個聲音告訴他,山丹丹就在路上的某一處。

有一天,與一輛西行的列車相遇,風馳電掣般他被挾裹進了車廂。他茫然的看著車窗外一掠而過的景物,“它走得挺快。”這是秦兵第一次體驗火車。從此後,他開始喜歡乘車,這輛膩了,換下一輛,穿越技術日漸臻熟。有一次他在火車上看見了古老的長城,心中不禁怦然一動,二千多年前他曾在那裏戍守邊關,可有誰能夠記起那麽遙遠的事情?山丹丹的名字始終如一盞小燈在額前閃著,隻要燈亮著,他就鍥而不舍地繼續走。

 

 

邂逅核桃樹

有一天,他厭倦了擁擠的火車,厭倦了在他身體裏穿來穿去的人群,重又開始沿路而行。一天傍晚,他來到一片坡地,如火的夕陽晃得他睜不開眼,連額頭上的那盞小燈也失去了光彩。在一棵核桃樹下他停了下來,手搭涼棚自言自語:

“太陽這麽亮,莫非現在不是黃昏?”

 

 “是黃昏,二千年後的黃昏。”

一個聲音鑽進了他的耳鼓。

他四下看著,人跡全無,隻有風掠過樹葉的沙沙聲。

“別找了,是我在和你說話啊。”核桃樹的一根枝條輕觸著秦兵的發結。

“你可以看見我嗎?”秦兵驚訝,從他上路至今,從未有誰意識到他的存在。

“當然。”老樹不以為然。

秦兵打量著核桃樹,枝葉一半兒濃鬱,一半幹枯,樹下盤根錯節,樹身疤痕斑駁,滄海桑田,老神在在。

“你能告訴我,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又是什麽人?”

“你的故事說來話長,別看你正年輕,但已在地下消失了2000多年。”

核桃樹不慌不忙地說。

“你說的年數我鬧不明白,我所能記住的隻有山丹丹這個名字。”

“知道的越多,煩惱越大,我雖然不過二百歲,可是長在這裏不能動,不得不經曆世上的腥風血雨,我倒更樂得渾渾沌沌如你呢。”

“那把你的經曆告訴我,我已經很久沒有和誰說過什麽話了。”秦兵真摯地請求。

“正中我下懷,你也是世上唯一能夠和我說話的人。”

核桃樹輕輕抖動了一下身體,葉子唰唰作響,故事娓娓而出。

 

核桃樹的曆史

“誰最早把我種下的已無法考證,從我鑽出地麵的那天起,已經過去了199年零15天,之所以記得清,因為我對數字獨有情鍾。這一片兒樹不少,樹齡不等,我是最老的一個啦。哦,當然,與你相比,我甘拜下風。

我小的時候,沒人注意,開始結核桃後,便沒人放過我。大人、孩子、烏鴉、鬆鼠,一個接一個光顧。等我長得更大時,無論是否接果,一年四季都不寂寞。地裏幹活的人們,玩耍的孩子,常在我的樹下小歇,有一搭無一搭地扯著閑話。這裏幾百年來,有時屬於德國,有時又屬於法國,屬於哪個國家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我反倒在他們的戰亂中學會了2種語言。當時的我還挺得意,覺得自己聰明,誰料想後來的我,竟能懂得25種語言。除了數字,我對語言也獨有情鍾了,可歎沒人能與我交談,空懷一樹才能。”

“我很高興能與你說話,一路上我經常感到寂寞。”秦兵態度真誠。

“以前,有一對兒少男少女常在我這裏幽會,卿卿我我柔情萬般,從他們的口中,我學到了不少表達愛情的甜言蜜語,泡在人家的蜜酒中,我也跟著醉得熏熏然。”

說到此老樹停了下來,軀幹上的線條起伏扭動,像風吹過水麵。秦兵以為,那大概就是老樹所說的醉態。

“就在他們談婚論嫁之時,德法兩國又打起來了,就像你當年一樣,小夥子不得已扛著槍去了前線。你大概不知道槍是什麽吧?它是你當年用的長矛的兒孫後代。怎麽對你解釋呢?嗯,比如你用長矛殺一個人的時候,用槍,至少殺死十個。不過那也是舊皇曆了,現在的槍在同樣短暫的瞬間,可以殺死101個人。”

用槍還是用矛,殺1個人還是100個人,秦兵鬧不懂,他隻是困惑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一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裏。

           

“你的情況實屬罕見,在一個特定的條件下,你一下子躥出三維,又攪在一些維呀弦呀中間跳了一陣後才掉了下來,就這麽一跳,忽悠走了二千多年。說你死了,不錯,說你還活著,也對,你肯定越聽越糊塗了吧?”

老樹看著秦兵越發疑惑不解的眼神繼續解釋:

“這個道理就像你們的古箏,一個音節彈大發後弦繃斷了,音節隨著斷弦飛得不知去向,誰也說不好它最後落在了哪裏。你也別難為我了,我的科學水平不如我的數字情懷,不是說知道得越少越幸福嘛,咱們還是守著那點福氣吧。”

秦兵似懂非懂點點頭。

 

 

[ 打印 ]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