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7月21日,國內大學停止招生數年後,老人家發出最高指示:“大學還是要辦的,我這裏主要說的是理工科大學,但學製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統治我們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雖然聽上去有些勉強,但是大學還是繼續辦下去了。
按照七二一指示,從1970年開始,全國高校陸續恢複招生,但不再通過統一考試,而是采取推薦、選拔、審查、批準的方式,從工人、農民、解放軍戰士中選拔,經所在單位推薦上大學。
我當時正上山下鄉在黑龍江東北兵團當知青,在普通的一個日子裏,因為天上掉出大餡餅,一個上大學名額與我之謎而變得不普通,沒齒銘記。
那一天,我在團部醫院的中學老同學,又是兩家家長有世交的她,貼近我耳朵,不能讓第三人聽到的聲音興奮跟我說,團裏已經把一個上大學名額給你們連,就是給你的,你趕快回去,不要說出來,不要讓別人看出你已經知道。
喜從天降
這個上大學名額的要求是,性別女,年齡22歲,北京知青,錄取學校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而我們連隊北京知青隻有我一個,年齡也隻我一個符合這個招生條件,其餘都比我大,說白了真是給我的。當然還得經過指導員同意。我同學說你趕快回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千萬不要說出去。千萬不要露出高興。
我連跑帶地兒飛似的往連隊跑,平時這段路要走40分鍾,那一刻我舞著跑著跳著蹦著不喘氣似地跑回連隊。看到誰我也憋不住高興,不會裝作不高興。
不料,一場空。
我的同學惋惜地告訴我,你們連隊指導員不同意你上大學,上報團裏的上大學名單不是你,是一個男知青,不符合團裏和招生辦的要求,這個上大學名額作廢,換給另外一個團,也沒要你們連隊上報的那個男青年。
次日,連隊休息,是改變命運的機遇嗎?現在是,那時不是。
那是一個大晴天,大太陽當空照,管用嗎。
我一溜煙跑到團部招待所,一窗之隔近在咫尺,玻璃窗戶開著半扇,窗戶裏說話的聲音都能聽得見。那是從北京來的招生辦成員,是我的家鄉來的人。我多想衝進去跟他們說,你們要的就是我,我就是你要的北京知青。那是現在。當時,五十多年前的我就是不敢,一扇窗就像隔著長城,隔著世紀,隔著我的一輩子。
一窗之隔的我
隻會傻傻的呆呆的走來走去,走去走來,就是不敢衝進去說真話,告訴他們,我從小品學兼優,全學校都知道我,但是,我不敢說,是因為我心裏正能量嗎?我家庭出身不是很好,不是根紅苗正紅五類,我父親是當時被批判的臭老九,下放幹校勞動,改造資產階級世界觀,一個中午休息時間一個人打掃兩個廁所。一個人買食堂午飯兩份紅燒肉事後鬥私批修,說自己不應該買兩份紅燒肉,應該想著別人。
當時,我雖然認識團參謀長家,就住在一眼能看見的,離招待所那麽近的那排紅色磚房的團部家屬房。我還能看到離招待所不遠的團部醫院,醫院後麵就是知青宿舍住著我的老同學。還不止。
還有團參謀長太太她是北大醫學院畢業,屯墾戍邊一塊兒和夫婿分到我們這個團部醫院,和我的老同學一起工作關係甚歡。這是現在我這麽想,可在當時我一點沒這樣想。是貧窮限製我的想象嗎?
我當時一點不敢,不敢多邁出人生一步去敲招生辦房門,更不敢多走幾步去找他們。怕給他們添麻煩。我甚至至今都沒有問過我的老同學,你的消息是從哪來的,一個字都不再提。我的老同學她也有苦衷,我的老同學親屬就在團部擔任職務說得上話,但是不能說,他也有苦衷,特別的老實人。
當時的政治背景是反對走後門上大學,是我的連隊指導員說了算。也是我們那一代知青一心一意樹立紮根邊疆,保衛邊疆,建設邊疆,甘撒熱血在邊疆的心願和行動。這是當時寫在牆上的大標語,是我們背下來的心裏的口號,也是我們的心聲和行動。另方麵,就覺得好像一想上大學就是思想不對頭,就不是紮根邊疆,就要鬥私批修,要改造自己私字一閃念。當時的政治環境就是那樣,不是笑話,必須是自己親身經曆才能知道那麽深刻。
指導員
仔細想想我和指導員單獨說過一次話,很短。他問我家裏幾口人,父母幹什麽,其他人幹什麽。說他有一個兒子很不錯,和我年齡差不多,去他家玩,說完背著手就走了。臉上不是那麽嚴肅,還有一點微笑的痕跡。
指導員太太找過我一次,時隔多年,我還記得這位太太,微微笑著說話,讓我去她家玩。但是,我沒有去。寫到這兒我想起一件好玩的事兒,小學一年級,我和同班的一男一女兩個同學來到我家,在一張長方形的大的寫字台上寫作業。啪,我就挨了家人一巴掌打在我的腦門上,因為我和那個男同學腦袋離的近。
那個時候,連隊有要好的老職工請知青去家裏是常事兒,我的老同學就經常帶我去她的親屬家吃好吃的,炸茄盒,蔥包肉,什麽好吃的都有,可比連隊冬天吃的凍菜,凍蘿卜,好吃多了,沒法比。真感謝我的老同學,感謝老同學親屬,感謝老職工,讓我度過那一段的知青歲月,有他們的功勞,感謝他們。
這位指導員,我是後來才知道,在我返城的時候,他找到團部醫院,當著醫院院長的麵,把我的一份證明信件給撕了。這份證明信件,正是醫院院長親自給我開出來,不需要連隊指導員同意,我就可以正大光明辦理返城手續。但卻被指導員給撕了。而醫院院長是醫院人盡皆知的老好人。到現在這位院長的容顏都在我腦子裏,難為院長為了我,受氣,真是不好意思。
太長下次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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