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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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文青: 李叔叔

(2025-05-02 14:33:08) 下一個

     我從小生活的那個礦山,當年匯集了來自祖國四麵八方的年輕人。

    在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天空比現在更藍,夢想比現在更豪邁。 

     那個時代的文學青年,似乎也比現在更執著更純粹。

    我父親有兩位好朋友,一位是來自安徽農村的李叔叔,一位是來自大上海的帥哥虞君。

     他們是礦山職工口中的“三怪”。三位文青成家前,經常聚在一起暢談文學,交流書法,指點江山。

     父親曾對我說,李叔叔是他們當中最被看好的天才詩人,如果三人當中將來有一位名滿天下,那一定是他!

    想當年,李叔叔對剛進廠的小蘭姑娘一見鍾情。小蘭的清純美麗堪比《山楂樹之戀》的女主,讓李叔叔頗有些自慚形穢。

   我的父親在他的苦苦懇求下,硬著頭皮替他去小蘭姑娘家提親。

   父親誠懇地跟小蘭的母親說: “小李同誌才華橫溢,很快會成為全國知名的大詩人!到了那個時候,漂亮女孩圍得水泄不通,你女兒鐵定是擠不進去的。”

    小蘭母親被這個空中樓閣徹底征服,欣然應允了這門婚事。

     婚後,李叔叔一門心思撲在妻兒身上,詩歌被打入冷宮。“鐵三角”解體了。

    李叔叔寵老婆,是礦裏出了名的。

     李叔叔燒得一手好菜,每天把家裏收拾得清清爽爽,床單抹得平平整整。下班路上,他會摘幾朵野花插在花瓶裏,還會自製蝴蝶標本放在書桌上。領了五塊十塊加班費,一溜小跑地遞到老婆手上。

    後來礦山越來越不景氣,連填飽肚子都很勉強。小蘭下崗後去私人中巴當了售票員,工資比老公高多了,越來越瞧不上他。

    一年後,李叔叔得知小蘭跟中巴司機(車主)好了,他被憤怒和痛苦吞噬,破天荒動了手。

     小蘭搖身變為家暴受害者,四處宣揚,離婚走人。很快與中巴司機同出同進,坐實了出軌的傳聞。

    接下來的幾年,老李每天寫詩,通宵達旦,痛哭不止。

     悲慟出佳句——李叔叔因此獲得過全國詩歌大賽的冠軍。

     他把相關剪報珍藏在一個精美的盒子裏,神情激動地拿給客人們看。客人都覺得好笑。詩人名利雙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慢慢走出來了,娶了位喪偶的農村婦女。我的父母去他家做客,回來說,老李的這個後妻,像是住家保姆。

    有一次,我的母親在路上邂逅了小蘭,熱心地說,“你倆感情那麽好,我要是事先知道這事兒,不會讓你們離婚的!你跟那個人過得怎麽樣?”

    顯然不怎麽樣。小蘭一臉懊喪地訴苦,“我沒想離,他打我,我受不了了,隻能離。那個人還沒跟老婆離婚,我跟他可能也過不長。”

    話傳到李叔叔那裏。李叔叔表情掙紮,欲言又止,最後跟我母親說,“再婚這事兒,倉促了,也隻能這樣了。”

    六十歲的時候,李叔叔因重度抑鬱症住了院。出院後,我父母去他家探望。李叔叔靠在床頭,神色萎靡。

     我母親回來後,神采飛揚地對我說:“我把老李的抑鬱症給治好了!”

     我震驚,國際難題就這麽被我老媽一舉攻克了?快說說看。

       “我就問了他三個問題。第一,你老婆對你怎麽樣?他說很好,晚上給他端洗腳水。第二個問題: 你兒女對你怎麽樣?他說也很好,經常給他買這買那。第三個問題: 你的退休工資夠不夠花?他說花不完。我對他說,你有什麽好抑鬱的,我們這些老同事,誰不羨慕你呀!他一直點頭,承認我說得對!後麵聊天,明顯開朗多了!”

    幾年後,李叔叔跳河自殺。

    李叔叔是文青這個群體中的標誌性人物,外表清俊脫俗,情感豐富細膩。

     我至今記得他寫的那些詩詞: 夏日的夜空、初春的野花,秋天打穀場上的歡騰,冬天池塘邊的寂靜,蜻蜓棲在草上的微微振翅,夏夜廣場上的喧嘩和孩子們的奔跑,還有小蘭騎在自行車上的動人豐姿——這一切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他是多麽眷念、多麽熱愛……

    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謳歌讚美它,但眼下這個世界似乎早已不屑於詩人的讚美,它要快速發展,它需要商業,需要科技,詩人如同無用的廢物,不妥協就會被淘汰。

    時代與詩歌,互相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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