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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陳氏家族,1933.)
媽媽是朵鏗鏘玫瑰 , 且越老越有個性 . 她說 ” 頭可斷誌不可奪 ” 時喜歡捏緊拳頭 , 眾子女印象深刻 . 媽媽個性倔強大概象外祖父 . 日本人侵華時湖州城裏設了崗哨還要搜身 . 外公過崗時挨過日本人一巴掌 , 從此蓄須 --- 是謂 ” 氣須 ”, 明誌以反日 , 這在湖州傳為美談 , 白須飄逸一直是外祖父的標誌 .
別看媽媽年輕時外表婉約甜美 , 卻是家中很有威信的長女 , 行得正坐得正 , 兩位九十高齡的舅舅至今談起大姐姐仍非常尊敬 . 我聽說過這樣一件事 : 新婚不久的媽媽有一次無意中看到父親為女同事拍的照片 , 郊遊騎馬之類其實並無大忌 , 她不吵不鬧安安靜靜 , 卻把照片一張張全部貼到牆上去了 . 父親下班回來嚇一大跳 , 從此以後格外規矩 . 我們後來一致認為此招挺厲害的 !
媽媽退休時正是文革後期 , 她參加讀報 , 大掃除 , 動員上山下鄉各種活動 , 比裏弄幹部還要積極 , 我當時因為身體原因尚呆在家裏待分配 . 是有工宣隊批準的 . 媽媽外出參加裏弄工作了 , 我就全日製做家務小工當後援 , 結果沒得到表揚卻等來媽媽的 ” 正式談話 ”. 隔壁三號有個女孩沒報名插隊 , 媽媽上門去動員 , 那女孩子就說 :” 哎 , 你們家四妹不也在家 ? 動員自己女兒去吧 !:” 她就真動員起我來了 :”… 你不報名 , 叫我怎麽做別人的工作 ?” 我隻好苦笑 ---- 媽媽你 既不是共產黨員也不是裏弄幹部 , 就怕被人看輕 , 就對女兒來一本正經 . 後來提起這事媽媽說 :” 所以我叫你乖囡囡啊 , 插隊落戶每個月還寄錢給我零用啦 , 學會做這麽多事 , 會衲鞋底會剪裁 , 從小一點家務也不會的啦 …” 媽媽並 不後悔 . 說實話我好象真是從農村回來後才變得能幹起來 .
媽媽晚年需要服用一種安定藥 , 以避免精神太亢奮晚上不睡覺 . 可是我離開上海回加拿大前的那一晚她無論如何不肯吃藥 . 她那樣倔強地搖頭 , 也不說為什麽 . 知道媽媽不吃藥是絕對不行的 , 還有可能使全家人一夜都不能睡 , 我於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對麵 , 耐耐心心地聽她講 , 終於使媽媽說出了道理來 : 她怕吃了藥會昏睡 , 怕昏睡了早晨 5 點起不來 , 怕我見她還睡著就不叫醒她 , 怕我走的時候她不能送送 … 聽媽媽說出這一道理 , 我眼淚都出來了 . 於是我立即下保證 : 乖乖吃藥 , 明天一早 5 點準時把你叫醒 , 保證讓媽媽送女兒上汽車 .
我是一路落淚到機場的 . 看她第二天清晨為了我而顫顫悠悠地下樓 , 看她站在寒風中向我揮手告別 ,看到被風揚起的白發最後與她滿臉的淚水攪和在一起,看到她哭得很厲害,真令我心痛..... 車要開了,我從後窗向媽媽揮手,看她依然站在那兒目送我們的車 , 這一印象就永遠留在了我的腦海中 ...
2005.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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