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岩回憶錄

本人的回憶錄,宗教文化
正文

6.7 餓鬼趣

(2025-07-20 17:35:18) 下一個

在前文《賊窩會議》幾天之後的一個早上,到處都有很厚的霜。我看見工地南邊遂川十裏早市上人山人海的,非常熱鬧,就又過去逛早市兒了,卻走進了另一個世界:我看見到處都有小偷在偷東西。

在一輛賣海鮮貨車的一麵擁擠著一群賊。前麵的小偷假裝買鮮蝦,在那裏用身體擋著後麵的。後麵的小偷兒們站著排,像是排隊似的,實際上一袋兒,一袋兒的向外邊傳遞著鮮蝦。別的地方的小偷們,也是三五成群地配合著。他們的麵目表情和手腳的動作迥然不同,使用的招法各異。誰都看不見我,好像我這個觀眾是一個透明的幽靈。我四處看,處處感覺驚訝,感覺像似到了世界末日。我突然意識到:我的目光呆滯,說不定會惹出什麽亂子來,就不看了;低頭快步走向我常去吃飯的地方。

A close-up of a bookAI-generated content may be incorrect.

賣筋餅豆腐腦的老板和夥計都是以前熟悉的人,可是當時在我眼裏,他們對我像是對待陌生人。我問:“今天你們是怎麽了?怎麽這麽不友好呢!” 那個老板冷漠地回答:“怎麽了!你不是常來這兒嗎!” 我注意到:在這裏所有的人都對我表現出麻木情緒,對我不感興趣,不歡迎我;不像往日,都有說有笑的。

吃完早餐,我繞路回到了住的地方,工地辦公室。這裏的氣氛仍然和以前一樣,很多人在吃海鮮:生吃螃蟹,活吃蝦。我就試著吃了一隻活蝦:像是水似的,什麽味道也沒嚐出來。大夥兒高興地議論著。以後咱們就有海鮮吃了。不知道怎麽的!那幾個搞海鮮批發的都喜歡上咱這個小市場了。這個早市場的商販比以前增多了幾倍。

八點鍾後,我們工程科的小馬忽然來到了工地,告訴我這天放紅線(注,紅線是建築物輪廓的基準線,是由測量局給出的)。小馬對我說:“你是這工地的土建技術員。我是水暖技術員。這是你的工作。我是來幫你的。”

測量局的車來了,人員卻不下車。我和小馬過去敲門。很長時間後,車裏的人才打開車門,卻表達了兩個抱怨。一,有幾個點,設計和實際不相符,最多的差一米。二,我們工地沒有紅線就開始施工了,他們得像上級匯報。他們讓我和小馬商量商量。

我跟著小馬到一邊,他說:“這是老城區,測量地圖都更新多少次了,所以數據總差,不是什麽大毛病。”

我回答:“咱提前施工與他們沒有關係!”

小馬說:“對!這是人家朝咱們要下車錢”。

我聽了感覺新奇:“啥!下車錢!咱這是結婚迎接新娘子下車呢!還要給下車錢!那得給多少錢?”

小馬說:“我不知道,看他們這個架勢,我看四千元差不多。” (注,那時我的月薪是330元)

我說:“四千塊錢!沒人告訴我,我做不了主。等咱科長和經理來,讓他們處理吧。”

小馬說:“等他們來,你別傻了!這事兒,咱們不辦完了,他們就不會來。咱倆把事辦完了,他們立刻就到。事兒咱辦;活兒咱幹;錯誤咱犯;功勞是人家的。錢!你給不給?”

我意識到了同事們在整我,要看我丟臉,就和小馬吵起來了。這時,測量局的人打開了車窗、車門透氣,聽我們說話,看熱鬧。

我大聲說,:“咱這地基坑不是市長兒子和公安局長兒子挖的嗎!他們要是把咱提前施工的事兒報上去了。這事兒好說,不好聽!市長肯定就不高興了。”

小馬說:“這有啥用?”

我回答:“還有啥用!他們不敢上報!”

小馬說:“你說話兒小點聲兒!他們的車門開著,能聽見咱說話。”

我大聲嚷道:“你以為我說給你聽呐!市政府和公安局裏沒人聽他們說話!”

小馬問:“你想怎麽辦?”

我回答:“這不是整我呢嗎!誰這麽缺德?打架能解決問題!咱們不怕出事,他們怕!他們要整事,找錯地方了!”

小馬說:“如果咱跟他們打起來,他們局長得趕緊把事兒壓下來。沒等市長知道呢,他就把咱工地上的事兒全部解決了。但是,這不是也給咱局長找麻煩麽!咱局長今天晚上就得去找市長道歉。”

我回答:“沒事兒,咱局長哪有機會去見市長,巴結人家!他上禮拜還罵咱們科呢:就窩裏鬥能耐!見著外麵的人,連個響屁都不敢放。今天,咱倆就放個響屁給咱局長聽聽。” 我說著,就開始到處看,找棒子,假裝要去砸他們的車窗玻璃。

小馬急了,說:“站住!別動!他們讓我幫你,就是讓你跟著我學。出事了都是我的錯,誰還能責怪你一個剛畢業幾個月的學生。你站這兒,別動。我去跟老馬(馬鴻光,工地生產經理)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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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2 強取豪奪

過了一會兒,小馬高興地拉我來到測量局的人旁邊,讓我聽著看著別說話。他對老曹說:“想要什麽禮物,得趕快買;這個早市該散了,要不就先買幾斤海鮮?”

老曹說:“在這個地方買海鮮,得有明白人才行。若不然,買五斤,他們能給四斤半就不錯了。回去後,還得挑,最後能吃著兩斤就算是好的。浪費幾塊錢是一回事;這惹氣浪費時間,咱可犯不著。”

小馬說:“我就是想讓你見識見識。你自己去買,我找個人跟著你。你買五斤,它們給你十斤,而且,價錢公平,海鮮質量還保正好。”

老曹就說:“這可是新鮮事,我都這麽大歲數了,還沒聽說過。你瞢我!咱們可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小馬說:“我不敢瞢你!就是想讓你開開眼界,見識見識!”

老曹說:“我還真沒見識過這個!如果我去買五斤,他們能給我七斤好的。今天,我們這些人就什麽別的也不要了;咱這活兒,保準兩個小時之內幹完。你輸了怎麽辦?”

小馬說:“我輸了!咱幹完活後就去凱萊大酒店。你們幾個隨便吃,隨便玩兒。”

老曹說:“我還真就不信邪!一言為定!” 他下車就往市場裏走,走了幾步,站住了,說:“別說我出鬼!買哪家的,誰告訴我?”

小馬說:“你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但是人家要是不賣給你,你就不能買。” 又對我說:“小盧!跟上,跟著去!”

我一邊走一邊大聲叨咕:“這就是你的招兒啊!買五斤給十斤,那不是出鬼了嗎!這些人去凱萊大酒店,四千塊錢能夠嗎!”

小馬跑過來對我小聲說:“我告訴你了,別說話!你跟著去就行。快!跟緊點兒!”

老曹和我很快就把東西買回來了。稱量的結果是七斤半,稱量的人還問:“你們打得是什麽賭?是多好?還是少好?”

老曹走過來對我和小馬說:“今天,我可是被你們倆給整瞢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他瞪了我一眼之後,對小馬說:“是不是你事先安排好了?”

小馬說:“我不是告訴你了麽!盧岩是這兒的老大!可有麵子了!”

老曹又瞪了我一眼,說:“他是老大!我還是皇上呢!我可真不明白你們是怎麽回事兒!你們敢整我,就不怕以後有麻煩!”

這時,走過來一個小孩兒要和我說話。我們倆就往旁邊走了幾步,對他說:“你就說吧!沒事兒!”

那個小孩兒就對我慢聲慢語地,大聲說:“小盧,你碰上麻煩了!需要幫忙不?”

我反應了一會兒,說:“沒有麻煩!我在上班,幹活呢!”

小孩兒問:“你是在上班?幹活呢?你就是這樣幹活的呀! 怎麽像似在打架!”

我說:“啊!我上班就是嘮嘮嗑!這是在研究怎麽放紅線。”

小孩兒說:“往天,光是你看我們幹活了。你來了兩個來月了,我們就沒看見過你幹活兒。今天,我們都不幹活,一起來看你是怎麽幹活兒的。啊!你幹活就是像這樣,就隻是嘮嘮嗑。你的工作可真好!”

我很著急,就說:“你願意看,就看著吧。我得回去了。”

小孩兒說:“那,我就站在這兒,看著!”

我向回走,注意到那個小孩兒就愣愣地站在路的中間,就回去說:“你不能站在路中間,站這兒不安全,你得向後站。”

小孩兒說:“那,我和我們的人站在一起。”

我這才注意到,路對麵看熱鬧的人群,可能有一百多人,就問:“這都是你們的人?”

小孩兒說:“是啊!我就站在這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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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3 畜生趣

我回來時,老曹對小馬說:“這回,我可信了!我看出來了:這幫人都是真心的!”

我說:“什麽真心假心的!小馬他就這樣!見著誰就跟誰說我是這兒的老大。”

老曹對小馬說:“哎呀!他是真不知道哇!” 又問小馬:“你是怎麽知道他是老大的?”

小馬說:“他們開會時,我聽著的!”

老曹瞪大了眼睛:“他們開會,你也在場?”

小馬說:“開始時在,後來,讓他們給趕出來了(如前文6.4節所述)。”

老曹說:“現在,我搞清楚了。你這玩笑可是開的過了頭了。那幫人不會認為我是來搶地盤兒的吧!你看,我可不是愛占小便宜的人,是不是應該把蝦給人家送回去?”

小馬說:“我看,還是趕緊把你們的車開到工地裏去,別讓人給弄壞了。”

他們去保護測量局的汽車了。我們公司的經理朱國俊來了,問馬鴻光經理:“今天的事怎麽這麽順?我還以為沒有四萬塊錢辦不成呢!”

工地的人告訴了他剛剛發生的事,人們還在笑。朱經理在馬路上走了一圈軍人的正步,轉回來後大怒:“你們還笑!” 對馬經理說:“你趕緊給他換個地方住!” 說完,他離開了。

人們在議論,“沒事,盧岩家是農村的,不懂這個。” 有人說,“那他二大爺也許明白呢!人家找咱房產局來理論,這咱可說個啥!?”

我和小馬跟著測量局的老曹做記錄。老曹問我,我告訴他,我是東北大學遼寧分院剛畢業的,才來和平房產局四個月。他又問我:“他們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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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他們當中,聰明的,邪見嚴重的屬於餓鬼趣(或稱餓鬼道),愚魯成性的屬於畜生趣(或稱畜生道,如圖,參見13.1.2節)。”

老曹哎呀一聲,說:“現在的大學畢業生可真了不得!我50來歲才明白這個,就覺得自己覺悟很高了。你說得對,但是你的社會經驗不夠,理解得不深。這幫人不在光天化日下做事,他們做事正常人看不見,所以現在的人叫他們黑社會,古代叫餓鬼道。” 他問小馬:“這幫人知道這工地今天放紅線,所以他們來看他們的新老大來了,是不是?”

小馬一聽就不高興了:“我和他們沒關係!他們幹什麽,我怎麽會知道!” 說著,他走到一邊去了。

老曹對我說:“誰說他和他們是一夥兒的來的!他還不愛聽了。他們那種人和咱們不一樣。現在看,你是真不懂。那幫人的老大,就像過去的土皇帝一樣,金口玉牙,說了就算數。這我從那幫人的眼神看出來了,他們看你,就像看神一樣。用不了兩三年,他們就跟著你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就像電影電視裏演的似的。他們就是那樣的人,我和小馬都不是那樣的人。我和小馬就是和你的關係再好,我們也不幹那種事兒。”

過了一會兒,小馬回來了,說:“凱萊飯店負責訂餐的人都等著急了,問咱們這活兒什麽時候能幹完?”

老曹大笑:“又給我個驚喜!大約還需要兩個小時。” 對小馬說:“都說你們和平房產局局長有頭腦,能算計,今天我才見識著。他們讓小盧在這兒負責工程。不說別的,就這工程,單是禮物錢,至少給你們房產局節省下來三十萬。”

小馬說:“這事兒和我們局裏可沒關係,我們局長沒這頭腦。”

老曹說:“還沒關係!小盧不懂這個!他咋就到這兒幾個月就把這事兒整成這樣?三年四年小盧也當不上老大呀!這老大,得起早趟黑、累死累活,拚命幾十年才能被選上呢!肯定是你們局裏有人給那幫人出主意,教唆它們幹的。你不這樣想,是你沒這頭腦,不是你們局長沒這頭腦。”

我問:“什麽禮物,能省那麽多錢?”

老曹說:“工程開工了,你們局就該買很多禮物了,你負責往外送。那幫人該說話了:我們老大不喜歡給別人禮物!我看你用哪隻手接!用左手接,我們就打折你的左手,右手接就打折他的右手。他們這種人有三件事分得特別清楚,就是老大,左手和右手。他們對這三樣東西絕對不馬虎。”

我聽了好笑,說:“這可壞了,沒人敢來我們這工地了。”

老曹說:“誰敢不來!不來,那幫人該說話了:我們老大打電話叫你,你不來;你還想讓我們老大去你那兒請你去啊!他們就呼呼地,去一幫人,把他們的玻璃砸碎。”

我說:“還無法無天了呢!那公安局不管?”

老曹說:“公安局有話說:我們說說、教育、教育就行了唄!就砸你幾塊玻璃,你想讓我們咋處理?把他們都抓起來,飯錢你出啊!小盧,那幫人辦事,那分寸拿捏得才精準呢!大錯誤不犯,小錯誤不斷。”

我說:“這麽打架,這工地不就得停工了?”

老曹說:“誰敢不來!你的電話一打過去,他們馬上就來了。這活兒保證幹得又快又好!不來,他們就去砸它們的玻璃;不來,還去砸。

那幫人認上什麽事,一年,兩年不忘;三更半夜喝點兒酒,生氣了,就去砸玻璃了。公安局還真不管,有說的:那幫人就不幹什麽大壞事,為啥就偏偏看不上你呢!肯定你是沒幹啥好事!他們是缺心眼兒,你也缺心眼兒啊!”

放完紅線,他們就去凱萊飯店吃飯去了。小馬說:“經理吩咐了,盧岩不能去。他去了,費用經理不給我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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