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那天遇到沈秋的時候,心情糟透了。月亮藏在雲後,像是怕被人發現一樣;路燈發出昏黃的光,把街道照得像一個爛了半截的蘋果。她走進了一家咖啡館,隨便點了杯拿鐵,心想著要不一頭栽在牛奶裏淹死算了。她端著咖啡四處找座位,突然聽見一聲低沉的笑聲,像是剛吞下了一口好酒的人那樣滿足。
“你的拿鐵,牛奶多了。”角落裏,一個男人像貓一樣蜷縮在沙發上,叼著一支煙,半是嘲弄半是挑釁地說。林霜抬起頭,看見一個隨時可能從世界消失的男人。他長得像舊小說裏的情人,臉上寫滿了“我很累,別來煩我”,但眼神裏卻有一絲深藏的銳利,像是刀子經過打磨後露出的冷光。
她挑了挑眉,心想這人真有意思,於是反問道:“那你喝什麽?”
“我喝美式。”沈秋漫不經心地回答,抿了一口杯中的黑咖啡,仿佛是要把整個世界的苦都喝下去,“苦一點兒,才能醒。”
他們的對話如同兩把冷鐵刀子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沒人願意退讓半分。這種針尖對麥芒的碰撞反而讓林霜產生了莫名的好奇,於是,她在沈秋對麵坐了下來。兩個人開始了長談,從咖啡聊到書,再聊到城市裏的霓虹燈和那些無聊的人,話題像野馬一樣脫韁而去,誰也不打算把它拉回來。
那一晚,林霜覺得自己突然找到了一條通向另一個世界的秘密通道。沈秋的眼神像深潭,波瀾不驚,卻能把人往裏吸。他話不多,但總能一針見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小刀,輕輕地割開現實的表皮,露出裏麵荒誕的血肉。林霜覺得自己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卷入了這個男人的世界,一切看似荒誕,卻又帶著一種奇特的吸引力。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如同兩條夜裏出沒的野貓,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遊蕩。白天各自工作,夜晚則是在咖啡館或是那些狹窄的、令人壓抑的小巷裏度過。沈秋帶她去喝烈酒,吃那些聞起來像垃圾的美食,講些離奇的故事,仿佛要把她拉進一場永不停歇的夢魘中。林霜發現自己陷得越來越深,無法自拔。
然而,現實總是會在你以為已經擺脫它的時候突然出現,給你一巴掌。
某個早晨,林霜醒來時,發現自己手臂上起了一片紅疹,像是昨晚和一隻狗打了一架。她嚇了一跳,以為是酒喝多了。可當她看到廚房裏的沈秋時,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沈秋倚在門框上,臉色像牆上的瓷磚一樣白。他的眼睛通紅,聲音嘶啞得像一隻被踩了一腳的鴨子。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那笑容讓林霜覺得比哭還難看。
“可能……”沈秋像是要把每一個字都從喉嚨裏擠出來一樣,“我們對彼此過敏。”
林霜呆住了。她覺得這簡直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可又無法否認:他們確實對彼此過敏,越是親近,症狀越是嚴重,最後甚至會要了他們的命。這段愛情像是一場荒誕的實驗,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個笑話。林霜努力想笑,可笑不出來。
她不想就這樣放棄,於是他們去了醫院,醫生告訴他們:“你們確實是對彼此過敏,離得越近,越危險。”
林霜苦笑,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出荒誕劇裏,自己和沈秋不過是兩個不幸的角色。沈秋卻突然來了興致,半開玩笑地說:“要不咱倆死在一起?”
林霜看了他一眼,心裏卻覺得他並不是真的在開玩笑。她知道沈秋是認真的,正如他認真地喝下那杯苦得讓人睜不開眼的美式咖啡一樣。
林霜瞪了他一眼,但內心卻翻江倒海。她想過堅持下去,想過不顧一切地繼續在一起,但每次靠近沈秋,那種從身體深處湧出的痛苦和窒息感讓她清晰地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死。
終於有一天,林霜崩潰了。她看著沈秋,眼神堅定:“我們分手吧。”
沈秋沉默了一會兒,掏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好,分。”
沒有爭吵,沒有眼淚,隻有決絕和冷靜。林霜搬出了他們共同的公寓,帶走了所有關於沈秋的記憶。她努力忘記這段荒誕的愛情,但那些紅疹和窒息感,時不時在她夢中浮現,提醒她這一切並非幻覺。
某個夜晚,林霜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微醉。街燈昏暗,月亮仍舊藏在雲後。她忽然覺得,這座城市像一個巨大的玩笑,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轉角,都在嘲弄她的脆弱。她走到那家曾經光顧的咖啡館門前,門半開著,燈光依舊溫暖。她站在門口,聽見裏麵傳來低沉的笑聲,那笑聲熟悉卻令人不安。
她沒有進去,隻是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走遠時,她仿佛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苦一點兒,才能醒。”
幾天後,林霜接到了一封信,沒有落款,隻有簡單的一句話:“好好活著,再也不要見麵。”
不久,林霜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城市。沈秋也沒有再出現,他們的故事,像秋天落葉,隨風飄散,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