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踽踽獨行在異國他鄉,最牽掛的,是太平洋那邊的外婆。最希望有一個任意門,帶我隨時到你的身邊。可惜這個夢想已經再也不能實現。
外婆睡前給我講故事,我跟外婆睡一張床直到我上大學。我一路聽著外婆的故事,直到漸漸的她跟我說寶貝,外婆已經不記得給你講過的故事了,外婆老了,記性不好了。然後喃喃說,人老了,沒有用了。我在黑暗裏,眼裏閃著淚花。我努力記起來外婆的幾則小故事,貼在了文末。
在故事裏,外婆講一些簡單的人生道理,告訴我親情的可貴,人世本是苦的,我們該珍惜感恩眼前的一切。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愛我,也是教會我怎麽去愛人愛世界。
我父母都不是很懂得愛的人,說兩個例子,有一晚上我和我媽去外婆處吃飯,我爸在睡覺。吃完回家的路上,我看見街邊小攤炒菜賣,我跟我媽說,買點給我爸吧,他想必沒吃。我媽很不屑,不用管他(他們始終沒有和睦過)。在我的堅持下,拿五塊錢買了炒粉,我興衝衝端回去。我記得回去的時候他被我們吵醒了,我叫他吃粉,他起來就吃了,別的話應該沒說什麽,唯獨說了一句,也是我印象最深的,幹嘛不買蛋炒飯,蛋炒飯不是更好吃嗎。
我突然感覺頂著我媽的嫌棄和不滿根本是自找沒趣,一番心意都是喂狗,從此再也不給他準備什麽。
另一個是關於我媽的。我從小到大家裏沒怎麽給我過生日收禮物,但是高中時候可能受身邊同學的感染而覺得自己也應該對父母做點什麽。於是她生日我買了一朵花和一個蛋糕提回家,還寫了一個小卡片。我記得我回家跟她說生日快樂,然後卡片遞給她,她甚至都沒有抬眼看我,看了一眼卡片隨意扔到了櫃子上。無隻言片語。她可能是中國式家長的心裏感動?這我不能確定,我瞬間覺得沒意思,我有心意又如何,人家未必感知到去珍惜。這家人對情感的表達就是吝嗇至此。這可能也是我跟他們時時吵架不親近的原因,他們生硬無聊拘束,坐井觀天,不懂得接納和表達。
我外婆不一樣,外婆懂得接納,懂得發自內心的交流,她年紀是更大,卻比我父母都通透靈活,懂得人性,熱愛生命,表達熱愛。
也有一個例子,我上初中一次回家,看見桌上一個塑料水瓶裏插著花,很漂亮,我驚叫道,婆婆,這花好漂亮呀,她說,是不是很漂亮? XX街口搭台子唱戲,唱完花也不要,我就撿了回來擺在家裏好看。不是隨便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舉動的,不愛生活,不體會生活的人,永遠不會。
我看著我媽生活這麽多年,她對自己的生活和住處,從無妝點之心,這樣的人,也很難快樂。
外婆的那些伴我入眠的小小故事,我相信也是她的父母帶給兒時的她的愛和甜蜜,故事裏的點滴道理和趣意,也讓我外婆成了一個如此獨特的人。
金錢不是決定你是否有心情去裝飾生活的唯一條件,外婆一生清貧,也帶我領略了快樂美麗無比的人生風光,跟她在一起,或者隻要想起她,我的心裏都能開出花來,她的溫柔和細致妝點了我的童年少年青年,在她滿心的愛的澆灌下,我也學會了愛人愛己。
外婆教會我的對萬事萬物的細膩感知,讓我在學業上無助時懂得排解苦悶,讓我在無數個通宵熬夜趕工作的晚上充滿了信念感。回頭看看小半生的時光,外婆是山川湖泊,風雨雷電都不可替代的生命事物,是我人生裏的最壯闊,最動人的風景,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為自己有外婆而感到幸運,也衷心希望這樣的幸運能夠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
下麵是三則零散的外婆口述的的故事:(她反複說的有幾個,我反複聽,我以為我記性很好,但是這些故事也在我記憶裏變得朦朧起來,很多細節已不再能對上號。我盡量使邏輯合理。)
觀音菩薩
傳說觀音的前世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她心地很好,陪著父母,一直沒出嫁,父母催她,她看見已婚女子懷孕,便問人家懷孕不重嗎。人家說你自己試試就知道了,她於是模仿女人十月懷胎,將米袋綁在腰上,日日加米,等到十個月到了,上稱一稱,覺得重的不得了,於是決定一輩子都不結婚,去家旁的庵子裏吃了齋。不料一日大火,燒得整座庵子都沒有了,也許是因為她心慈行善,觀音於是得道,所有的家人跟著升天,包括院子裏的雞鴨狗。我外婆說這就是雞犬升天的來曆。
金果果銀果果
金果果是姐姐,銀果果是妹妹,父母出門辦事,囑咐兩姐妹在家晚上不要開門,妖怪會學他們的聲音,會吃人。這天夜裏,金果果聽見父親敲門,不顧銀果果的反對開了門。父親進來了,睡到床上,說,你們誰要跟我睡一頭,金果果願意,等金果果睡著,父親便把她的腦袋摘了下來,吧唧吧唧吃了。銀果果在旁邊聽到了。父親又問銀果果要不要跟他睡一頭。銀果果說不要,銀果果悄悄爬了起來,躲進了櫃子裏,父親又問銀果果在哪裏,銀果果說在廚房,銀果果把父親騙進了櫃子,封上櫃門,燒了熱水,把妖怪燙死了。
七仙女
第三個故事是最長的,我真的記不大清了。大致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但是比外麵富麗堂皇的故事接地氣很多。有一個叫判官的角色。因為泄露天機給董永而被七仙女放火燒死。但董永還是因此知道如何藏了七仙女的翅膀,讓她不得回天上。最終七仙女隻能利用自己的孩子找到了翅膀所在,飛升回天庭,對董永毫無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