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航視野

對青年人來說,旅行是教育的一部分;對老年人來說,旅行是閱曆的一部分。——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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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到西班牙台階

(2024-08-16 12:16:40) 下一個

                       三到西班牙台階

                                        
【題記:2019年12月初開啟地中海愛琴海郵輪之旅,上下郵輪的港口都在意大利羅馬,先後各停留幾天,得以暢遊古都名勝,各處行跡迄今曆曆在目,想不到新春伊始,那兒一度因新冠病毒肆虐幾成空城,而全球幾波疫情蔓延不絕。祈禱上蒼盡快驅除病毒,還普天之下朗朗乾坤!】

        在羅馬的一天24小時內,去了三趟西班牙台階。

        幾乎人人都知道,遊羅馬,就是一趟人類文明曆史與藝術的朝聖之旅,無數的古跡、城堡,無數的雕像、壁畫,是歲月曆久不衰的見證,是遠古羅馬帝國強盛的象征,是文藝複興經典的膜拜......

        若以此衡量羅馬城內的西班牙台階,似乎還有點隔膜,畢竟這景點的主體建築誕生於15世紀之後,雖然差不多與文藝複興時代同期,但比起2000年前古羅馬帝國的文明遺址,那就不是隔了“幾條街”的距離了。況且,西班牙台階這個景點,即使在羅馬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著名景點排名榜裏,也隻能屈居30名之外。

         可西班牙台階就是那麽讓人非去不可,那麽讓人狂熱著迷,那麽終日人滿為患。這實在是得益於它沾了浪漫主義色彩的光,一種“文藝朝聖”的虔誠——可以說是源自1953年那部黑白愛情電影《羅馬假日》公映所掀起的熱潮,接踵而至的人潮經久不息,一浪更比一浪高。

         西班牙台階,其實是西班牙廣場(Piazza di Spagna)的一部分,位於高居山丘的羅馬聖三一教堂(Trinita dei Monta)之下的137級階梯。教堂建築係1495年查理八世命法國人建造,台階則是1725年獲得法國資助後修建的,迄今被稱為是“意大利人設計、法國人出資、英國人遊覽、如今被美國人占領”的一處羅馬標誌性建築。階梯特有的法國風格,和階梯下廣場中央的船式噴水池(名曰“小舟的噴泉”,由巴洛克式建築巨匠貝尼尼所設計),以及周圍一些英國式咖啡館等店鋪,呈現濃鬱的多元化歐式靈動風情。可羅馬的這處建築群為何冠以“西班牙”之名呢?據傳是因為附近原是西班牙駐意大利大使館的所在,而那一帶在17世紀時還屬於西班牙的領土範圍。

         如今的西班牙台階聞名遐邇,風靡全球慕名而來的各國遊客,自然要拜電影《羅馬假日》之賜。這兒不僅僅是《羅馬假日》拍攝的外景地之一,更是影片男女主角——格利高裏·派克飾演的美國記者喬和奧黛麗·赫本飾演的安妮公主——甜蜜約會的地點,赫本坐在台階上愜意享受冰淇淩的鏡頭,以及她和派克騎著“黃蜂”摩托車飛馳電摯般穿越羅馬城的景象,迄今仍讓多少影迷陶醉啊!

          因此,造訪西班牙台階,山丘頂的教堂、廣場上的噴泉,乃至周圍的咖啡館、禮品店,或許都是不容錯過的逗留之處,但人們情有獨鍾的,還是赫本坐在台階上吃冰淇淩、與派克含情脈脈相對的那個浪漫場景。這真是文藝的無窮魅力,60多年來引發愈來愈多的遊客潮,從地球各個角落紛至遝來,川流不息,隻為了重溫、回味赫本曾經坐在台階上的那一幕浪漫。

           初冬的一天,我從附近另外一處知名景點許願池(特雷維噴泉)繞到三一教堂之際,正逢傍晚時分,霞暉褪去,遠近朦朧一片,居高臨下俯瞰,西班牙台階上和廣場一派人潮簇擁景象;步下台階,回頭想朝上拍照留個影,那就必須得讓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種遊客與自己同框入鏡了。再擠到下麵那“小舟的噴泉”看看,卻實在難以插足,除非做些不雅的肢體動作才可能擠進“小舟”邊上。帶著沒能盡興的遺憾,我暫且離開,再次前往一小時前剛剛到訪過的特雷維噴泉方向,穿越夜幕下華燈初放的街景,再度觀賞到燈光輝映之下水波粼粼的許願池,這個羅馬最大的18世紀巴洛克風格的噴泉周遭,依然是烏泱泱一片圍觀人群,眾聲喧嘩,我終究還是湊不起這個熱鬧,又重新返回夜空下的西班牙台階。還是從教堂下的平台憑欄遠眺,但見遠處燈火闌珊星星點點,俯瞰台階之下,照舊是人潮洶湧,市聲沸騰。廣場對麵那條名品街上,閃爍出一條長長的輝煌燈幕,原來是店家們迎接聖誕新年張掛在街道上空的天幕,全用玉色的粉色的燈泡編織,迤邐綿延遠去,而這燈光的天幕之下,同樣是一望無際的人潮......我依然不能接近那“小舟的噴泉”,更無法在台階上尋覓一方空隙坐坐,流連良久,夜漸深了,就此折返旅舍。

         翌日一早醒來,仿佛還有個心願在叩擊心房,我決意冒著細雨霏霏步行20分鍾,單單再去造訪清晨的西班牙台階。大概時辰尚早,小雨也未歇,到了那兒,果然遊人比前一晚稀少多了,隻有三三兩兩的遊人,西班牙台階頓覺開闊而格外氣派,台階中上部的兩處平台及圍欄造型美觀優雅,空間舒展而又自成格局,兩側的弧形台階鏈接起平台,上下台階的平麵和寬窄變化,宛若奇妙的曲線鋪展出張弛有度的韻律。據悉以前平台上是可供賓客翩翩起舞的,難怪世人稱建築是凝固的音樂。我慶幸在這個難得人跡稀少的清晨,得以一窺西班牙台階的全貌,欣賞體味到這座建築的韻律之美。我緩緩地在台階上下踱步,看那每級台階的邊緣已然被無數遊人的腳步搓揉摩挲得極其光溜,與紋路斑駁的台階石相映成趣,堪為歲月和遊人共同締造的“作品”了。置身於台階這一環境,靜靜地回眸赫本與派克在《羅馬假日》裏的那一幕幕動人情景,也得以從容地繞著噴泉走了幾圈,多看了幾眼那雕塑精美的巴洛克風格小舟......

         然而我這個清晨的造訪主旨,除了彌補前兩次未能盡興之餘,還是想再去了卻一個“朝聖”的心願——我踱步到台階下右側的那棟五層大樓之前,仔細端詳那灰白色與橙色相間的大樓外觀,二樓兩個窗口間懸掛的一塊紅色招貼,醒目地標識出這裏是“濟慈、雪萊紀念館”,上方的三位紳士頭像,則分別是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濟慈、雪萊和拜倫啊!一層大門右側的牆上還鑲嵌著兩塊紀念館的銅質銘牌。可惜當天紀念館不開放,未能進去細看故居裏的一切,內心卻已多少有些“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滿足感了。到羅馬之前我曾花了些功夫查資料做攻略,知悉西班牙台階旁的這棟樓就是大詩人濟慈的故居,是當年濟慈和雪萊、拜倫等人常常聚會、品茗、談藝、吟誦之所,由此心生來此察看一番的心願,前一晚人潮洶湧摩肩擦踵之際,幾乎不能近前觀看,此刻總算不虛此行了。

         據傳,身患肺結核的濟慈(John   Keats,1795年10月31日—1821年2月23日),1820年9月遵醫囑赴意大利養病,他在畫家朋友賽文陪同下由倫敦乘船於11月抵達羅馬,住在西班牙台階旁的這棟樓裏。濟慈的肺結核病曾一度好轉,但12月又大咯血,病情急劇惡化,1821年2月23日歿於此居所,年僅26歲。在這兒度過了生命中最後三個月左右光陰的濟慈,給羅馬乃至世界留下了永恒的文化遺產。濟慈的臨終居所後來曾一度要被拆掉,濟慈·雪萊紀念協會得知消息後集資買下小樓,開辟為濟慈·雪萊紀念館。雖然事實上雪萊並不曾在此住過,但他和拜倫等都到過這兒探望濟慈,三大浪漫主義詩人相聚一時的情景,令人追慕、懷念。

         大概英倫三島冬季氣候陰冷的緣故,十九世紀英國不少詩人、作家、藝術家紛紛到地中海沿岸的意大利一帶享受陽光追求夢想,當時已經成為羅馬市中心區域的西班牙台階(廣場)周圍,曾經居住過很多英國、法國、德國的文人和藝術家,司湯達、巴爾紮克、瓦格納、李斯特、勃朗寧等歐洲文豪和藝術家,都曾經是西班牙台階這一帶的居民,當年這兒儲存和洋溢著何其豐富的文化藝術氣韻啊!想象重病折磨下的濟慈,盡管隻能坐在窗台前觀望西班牙台階及“小舟的噴泉”,也吟誦出了他生命最後歲月的詩意。或許那噴泉的流動之水賦予他靈感,他為自己寫的墓誌銘也充盈詩意與水結緣——“用水書寫其姓名的人在此長眠。”濟慈逝世後被葬在羅馬新教徒公墓。一年後的1822年,雪萊意外死於船難,按雪萊生前的意誌他也被葬於羅馬新教公墓,從此與濟慈朝夕相伴。

         我在濟慈·雪萊紀念館樓前冥想,在西班牙廣場徜徉,尋夢般地感受當年那些歐洲文人騷客的足跡抑或氣息,舉目眺望濟慈故居的窗戶,遙想客廳內部的場景,仿佛定格為當年濟慈、雪萊、拜倫等歡聚的畫麵,詩意盎然,溫馨暖人......

          旅行的終極目標或境界,一百個遊人會有一百種向往,在我看來,旅行豐富了人生,旅行也是別樣的人生,大可隨心所欲走馬觀花看風景,卻不能單單滿足於浮光掠影到此遊。因著赫本經典形象與羅馬浪漫愛情演繹而追捧西班牙台階的遊客,或許已經脫離了隨意或被動觀賞風景的層次,算得上是文藝範的“打卡”族,但若要論更純粹的文藝或文化朝聖,或者說更多些韻致的文化、曆史之旅,濟慈·雪萊紀念館這棟尋常樓宇,乃至西班牙廣場周遭的建築風物,蘊藏了更多的曆史遺跡人文內涵,可尋訪,可追憶,帶給旅人雋永的回味......

(12/2/2020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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