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19)

大明回家後足足花了將近兩個月時間才把護照辦下來.小歌終日埋在實驗室,心淡意冷地做著項目.有時候周末歡子和新宇他們倆拉上她這個超級電燈泡去看電影或者唱唱歌.

電影她隻看愛情的,親情的,浪漫的,倫理的,少不得在動人之處借題發揮地狠狠流淚.去OK廳她也基本隻唱情歌,那裏人多勢眾,她不敢胡亂發揮,就把那些或纏綿的,或深刻,或昂揚,或悲傷的的感情含在嗓子裏,百轉千回地唱出來,OK水平倒是大幅度提高.

她似乎明白了一個簡單的道理,那些唱情歌出身的歌星,無他,要麽就是他們生性善感,要麽就是情路艱辛,再要麽就是超強的演員,給個情景就能入戲,如癡如醉地演繹想象出來的故事,如同自己親曆一樣.

小歌好像也開始享受這樣"莫名其妙"進入別人的故事,演繹歌曲中悲歡的感覺,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從不和人對唱,而且經常選一些音樂很淡,幾乎要清唱,滿篇都是情緒的歌曲,像"自言自語","如果雲知道","夜太黑","大會堂演奏廳","願"...等等.有時候一曲終了,大家都悄然無息,然後使勁鼓掌.

歡子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表揚:"小歌,你震了,震了!我咋從沒看出你這麽會唱啊?也沒見你練?"

小歌笑笑說:"還用練?聽聽就行了,我的聽功很強,你總知道吧."

新宇則在一邊說:"瞅你這歌唱得淒慘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去找個能疼你的人."

小歌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隻好說:"你們可別相信啊,歌唱得好的人啊個個都是戲子,不過是過了一把演出別人生活的癮!"

別人的生活尚可演出,小歌自己的感情可真是毫無頭緒.五月份大明打電話過來說他要去簽證了,小歌不在,是實驗室的人傳的話,傳話的人又偏偏忘了,就晚了一天告訴小歌.她得知的時候不知道大明在家裏還是已經去了J市,慌慌張張地呼他的CALL機.那時大明並沒有手機,CALL機已經讓小歌覺得很方便了,至少她還有一個號碼可以把大明從人群中抓出來,隻要他還願意回應的話.

大明一般都要隔一會兒才會打過來,總要在街上或是什麽地方找個電話亭之類的.這一次倒立刻就打回來了,好像信號不太好,線路裏麵嘈嘈雜雜地聽著費勁.

小歌隨口問了一句:"你到J市了沒有?現在在哪兒呢?"

大明猶豫片刻,說:"我在飛機場,正要趕去J市..."小歌有點奇怪,J市和大明家不算遠,哪兒用得著到機場轉悠一圈,買個冤枉機票?

她沉吟片刻,電話那頭的大明好像也"聽"出了小歌的疑惑,猶豫了一下,說:"我和李穎一同去J市,她正好去J市出差,有一張免費的伴侶機票,她就OFFER我和她一塊兒走".

李穎是大明的老鄉,原先在學校的時候曾經狠狠地追過大明一陣子,正是大明和小歌剛剛好上那會兒.小歌還見過她很多次,一個高挑的,熱情美麗的女孩子.說實話當時大明沒有接受李穎小歌還奇怪過一陣子,因為小歌自己就很喜歡她,覺得她很有魅力,若不是礙著大明,說不定她們會成為朋友也未可知.

她曾經問過大明為什麽沒理人家,他的回答是,一開始對她的示好沒看出來,到後來又被她大膽的求愛給嚇住了.小歌當時還笑話過大明腦袋一根筋.後來李穎畢業回到大明的家鄉城市,聽說做了一個知名公司的醫療器械銷售代表,做得相當不錯.

總之,小歌聽到大明和李穎在一塊兒,心裏"咯噔"了一下,她覺得咯硬是因為大明回到家始終都沒提過李穎,更不要說一道去J市了,小歌甚至鑽牛角尖地想:" 也許,要不是我這麽忽然CALL他,大明就沒想告訴我呢?"轉念又一想:"你不是做好了和大明就此分手的準備嗎?還在乎那麽多幹什麽?!真是自討苦吃..."

小歌在電話裏淡淡地說:"你現在不方便,我們就不多聊了.我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昨天你讓傳話的人傳晚了,今天我才知道你要去J市簽證.你,...祝你簽證順利吧!"就掛了電話.

小歌心裏七上八下了兩天,想的都是大明去簽證的情形.她雖然沒去過使館,還是在腦袋裏拚命過電影,好像看見大明在一幢樓前排著長隊,門口有站崗的,裏麵是好幾個窗口,窗口後麵是金發碧眼的"火星"人,排隊的人一個一個被叫去問話,出來的或喜或悲,小歌總是一會兒就把大明的身影丟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問過話沒有.

這麽著一直到第三天,大明打了一個電話,聲音大得幾乎把小歌的耳膜震破:"小歌,我簽到了,我簽到了!我要去美國啦!哈哈哈哈哈~~~~~"

小歌覺得特好笑,想起他當初自己說:"簽證官怎麽可能不給我簽呢"那份自信,按說這個結果不是正在他意料之中嗎?還用高興成這副樣子?話雖如此,小歌還是被大明的情緒感染,在電話這頭情不自禁地笑容滿麵.

"太好了...你把飛機票買了吧,現在已經不早了.J市代辦點很多,抓緊時間..."

大明很快就離開J市回到家鄉.到家的那天晚上,他給小歌掛了一個電話.

"小歌,我要走了.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你當初提出的要求...也還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小歌心裏一顫,有點明知故問地說:"什麽...要求?"

"就是...那個結婚的要求."

小歌有點吃驚,原來他一直在考慮,在她都已經退縮了的時候?她思忖了兩秒,很艱難地說:"其實...我已經不在意了,我,我們確實還很年輕...我,...我還能收回嗎?"

大明好像沒聽到小歌最後的話,繼續說他的:"我這一走,一時半會兒都回不來,我們恐怕不是結婚,就得分手..."

小歌潛意識裏也覺得確實是到了一個分水嶺,可她的心上像壓了一塊石頭,無論如何也沒法直接說出"我們分手吧"這樣的話.她隻是沉默不語.

大明最後說:"我可以試試和爸媽談談,看能不能說服他們?"

小歌憂喜摻半地說:"不要太勉強,搞得大家都不高興...其實,我們還可以來日方長..."

其實連小歌自己都不知道是否還有來日方長.按理說大明願意結婚了,哪怕是有了這份心思,她應該很高興,很快樂,很感激涕零.可是她好像無法興奮起來.也許,大概,她就是心死過了一回,還有些後遺症?她自己也搞不懂,她覺得自己是病了,情緒上的,病得不輕,就是感受不到太多大喜和大悲.

結婚,可以,她畢竟是愛著大明的,也算是對這段"苦戀"有個交代.不結,也行.也就是多憑吊一下這段初涉人世的感情.這一段始終都輾轉在心裏的愛情,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有幸福也有遺憾的經曆,是誰都不能夠帶走的,至於婚姻,有或者沒有,也就是一份機遇了.

小歌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大徹大悟了,有時候覺得自己是被前路未卜的不確定所迷惑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俗事纏身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煩惱.

大明時不時向小歌匯報他的"戰況",家裏人先是震驚無比,苦口婆心地勸阻,後來就變成白熱化的爭吵.其邏輯基本上就是,大明要走了,大明的女朋友要結婚, 大明不想分手,得出的結論就是要結婚.大明家裏的想法就是,年齡太小,結婚也不能現在,何況還是一個他們連麵都沒見過的女子,更不用說他們還不滿意.

這兩方各執己見,最後大明媽媽開始哭訴,說大明要娶媳婦就忘娘,還沒娶媳婦就已經忘了娘.大明媽媽在家裏很寵大明的,話說到傷感情的份上,基本就是僵局了.

小歌天天聽著大明的敘述,心驚膽戰,恨不得遠逃到什麽去,來撤銷"大明女朋友非要結婚"這個訴求.可是她已經騎虎難下,往往她剛一提,大明就來罵她:"還不都是你一開始惹出這些事端,現在我趕鴨子上架了,你還想把我撂這兒?!"

小歌覺得自己就像一塊強賣的肉,聽著買家四處爭執,她除了把自己晾在案板上,日漸幹去,似乎也別無他法.大明提議過讓小歌到他家努力表現以說服家人,小歌哪有那個膽子.

她深知自己是引起這場爭執的源頭,大明一家子本來好端端的,為了大明結婚的事情爭吵不休,估計誰看見她這個誘因都是來氣,人在氣頭上是不會對對方有什麽好印象.

再說她本來覺得提出結婚,已經是一塊再強買強賣不過的肉了,這麽著跑過去,大明家裏還不認為她"逼婚"去了?

而且,大明家裏雖然抱怨沒見過真人,隻見過照片,他們並沒有提出要見小歌的啊,小歌覺得大明讓她去家裏晃悠的建議也是"一廂情願",未必能辦成好事.

其實,拋開所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理由,一個簡單的事實就是,小歌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離開學校前,她到底是開還是不開結婚證明書,她一點主張也沒有.她沒有這個東西去了也結不成,有了這個東西,萬一沒結成...就更丟人? 小歌死守在學校,好像等待命運踹她一腳似的.無論這一腳從哪個地方踹過來,她都會一聲不吭地受著,沒有怨言.

她這樣守株待兔地呆在學校不走,老爸是十分的惱火.他自從知道大明拿到簽證要出國了,就天天來逼問小歌.

"大明要走了,你們都怎麽打算哪?"

小歌戰戰兢兢地說:"大明...當然,最好我們能結婚了..."

老爸好像舒了一口氣的樣子,然後好像忽然像想起來什麽似的:"他提了嗎?要結婚?是他向你求婚了?"

小歌隻好又心虛的"嗯"一聲.她知道,在這個時候如果回答不是,對老爸的打擊不是一般的,他說不準這就到學校來把小歌老鷹捉小雞一般拎回家去,不讓她在這裏現眼了.

"那你還在學校磨蹭什麽?!你們交往了這麽長時間,到了這個時候,我也就不說什麽了."

"是...是大明的爸媽,嗯,還沒同意,說大明太小,結婚還不夠成熟..."

"那不過是一個理由!"老爸的聲調又開始升高,"還不是人家對你不滿意嗎?!"

小歌心上早已經紮了無數把刀子,老爸的話似乎也傷不了她了.她隻是不說話.

老爸的調子再次提高:"你還不趕快回來,這麽耗下去有什麽意義?! ---我真是不明白得很,你為什麽一定要嫁到一個不歡迎你的家庭...你真是不像我的女兒!"

話說到此,老爸就會一把將電話掛掉,不再和她糾纏.

小歌心裏的難受如針紮一般,眼淚嘩嘩的.從她談戀愛的這些年來,她承受的各種壓力難道還不夠嗎?從大明的,從老爸的,方方麵麵的,除了歡子,她的好朋友, 哪一次有人能夠站出來SUPPORT她一下,讓她有一個哭泣的肩膀?她不過是想按照自己的選擇和自己的方式來生活,就注定要獨自承擔所有的壓力和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