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小歌才意識到自己連衣服都沒有穿就睡了一晚.她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想看清楚周圍的物件,發現並不是自己熟悉的宿舍.
"原來在大明這兒",小歌回身看見大明已經醒了,把胳膊大開枕在頭下麵,烏黑的眼睛正望向她,眼裏春意融融的,讓小歌不覺心裏又騷動了一下.
她俯下去,用手慢慢抹著他結實的的胸脯,腦海裏浮現的都是昨晚的情形."要是時間就這麽停止了,該多好!"小歌心裏念著,把臉蛋來回在大明的嘴唇上蹭來蹭去,像一隻癢癢的貓咪需要人撓一樣.大明笑著把她按到自己胸前,撫摸著她的頭發和光溜溜的後背.
"大明,"小歌的心裏充滿柔情,好像腦袋短路了一般,輕聲說了一句自己都沒想到的話"我們結婚吧..."
大明大概一點都沒有想到小歌會說這個,在小歌背上的手驟然停了下來."你說什麽?"
小歌自己也楞了一下,抬起頭,猶豫著還是重複了一遍:"我們,結婚吧..."
大明的手放開了小歌,有些不自在地把胳膊又壓回腦袋底下去了.眼神慌亂的四處掃視了一下,好像在努力想著什麽,然後邊想邊說:"我,我從來就沒想過要結婚..."
小歌一聽就懵了,她的手也跟著抖了一下.她攥了個拳頭把胳膊慢慢卻是僵硬地從大明的胸前平移下來.垂下眼睛,眼皮卻拚命地跳,好像要想清楚大明讓人費解的話一樣.
大明繼續說:"我...不說別的,我爸我媽都不可能同意.他們...壓根...就沒把我們...當真.我還這麽小,才二十四歲,連我哥都還沒結婚呢,他們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小歌什麽也沒說,回身趟到自己的那一半床上.把毯子裹緊了,她忽然覺得自己什麽都沒穿是如此地叫人尷尬.她一開始對自己的話很震驚,可是後來大明的回答讓她更震驚,她都已經顧不上去想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合理了.
小歌也不知道大明"從來不想結婚"的宣言是說他要獨身啊,還是說小歌根本就不是他想結婚的對象.
無論如何,大明的話是"五雷轟頂"一般地,讓她倍受打擊.她還以為,以為自己走上的這條鋪了花,雖然有些小荊棘的路之盡頭是她向往的康莊大道,是一個她一直遙望的幸福終點.有一刻,她甚至還誤以為,自己找到了能夠和她相依相伴終身的那個人,卻原來那個人和她想法如此不同!
小歌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傻,會自作多情到如此地步,她都已經開始懷疑她根本就是瞎子,愛上的不是大明,而是有著大明容貌和形象的一個影子...
小歌咬緊牙關,也遏緊了眼淚,好不讓自己的心坍塌得出了聲.大明也是無語,直到他們各自起床.
後麵的兩天小歌盡量裝作鎮定的樣子,仿佛一切照舊.還好大明要辭職,總有些針頭線腦的雜毛事兒,要賣衣櫃啦,要應酬告別啦,要和同屋"分贓"他們合買的電視冰箱等等,小歌盡量和他們摻和在一起,來衝淡和大明單獨在一起的沉默.大明好像也如此,並沒有再來糾纏小歌做"不恰當"的身體接觸.
小歌的"麻醉"狀態一直持續到她上了回學校的火車.她第一個爬上臥鋪就開始躲在被子裏痛哭,這一哭幾乎一天都沒下床,直到終點.惹得隔壁的中年男女一個勁地說:"你看看,還是年輕人能睡".
其實哭了半天,小歌在車上的一天一夜什麽也沒想明白,除了覺得自己傻.她對愛情的認識實在是太有限了,以為就這麽遇到了一個人,讓她牽腸掛肚了,朝思暮想了,讓她精神和肉體都敞開接納了,那個人就是和她牽手的人,就能這樣相伴終生,就這麽簡單.
難道她所讀的愛情故事還有什麽別的更複雜的過程嗎?就算是有失戀什麽的,那是因為一個人不愛另外一個了,可是就在前天,就在昨天,哪怕是現在,她仍然以為大明是愛她的啊!小歌完全是糊塗了,不斷推翻大明愛她的結論,然後就是狠狠地嘲笑自己,"你就是一個愚昧的,眼瞎耳聾的大傻瓜..."
躲在被子裏的小歌,傷心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可是再怎麽傷心,她依舊對感情何去何從十分惘然.拉大明一把嗎?她潛意識裏覺得這根本沒有用.她就像河岸這一邊的垂柳,埋頭低拂水麵.如果對方拋過來一個橄欖枝,她就欣喜若狂把它接了,糾纏在一起,做成在水麵上空中蕩漾的小床,把那些普通卻是甜蜜的小玩具放在上麵.如果對方沒有伸出手來,她似乎也隻能佇立凝望.
大明曾經說過每當他往她的POCKET裏放一點愛的時候,都會驚奇地發現小歌掏心窩子地回報更多的熱情,他還曾經笑她是屬狗的,因為狗最忠實於主人的付出.現在想想,小歌覺得很是可悲,她能夠發現大明的橄欖枝,是因為她一直都在關注和期待,至於她更多的熱情,多半是因為她本來就有很多,隻不過怕把他嚇著而不願太過流露.現在她除了把這些多餘的柳枝通通砍掉,扔進水裏葬掉,還能做些什麽?
她忽然有一種心死的感覺.如果她不是大明所期待的那個人,他出了國也許正好.她就可以把自己感情的樹枝通通砍光,然後在風中獨立,再無牽拌了.
小歌回到學校以後就沒再給大明寫信了.有時候他會打打電話,她也會和他聊一聊.歡子得知小歌的"求婚被拒",同情的淚流了一把一把,小歌都覺得自己罪過了,也盡量不再提這些傷心的事兒.
那個堅持不懈的陸鵬,倒是一直給小歌寫信.但凡他的生活裏發生點什麽變化,提級了,跟著公司老總跑了,另起爐灶單立門戶了,他總會來信告知小歌.有時候是兩三個星期,有時候是兩三個月的間隔.
研二春節的時候,小歌曾經回寄給他一張賀卡,兩個戴著瓜皮帽的小人兒,抬著一個大大的金桶.當時小歌特別喜歡卡片上兩個拜年的小人,但是覺得金桶很俗,就用小刀把封麵的桶割下來,然後在賀卡第二頁折折疊疊弄了三張報紙上不知什麽地方的廣告,一個大碗噴香的飯菜,一個洋酒瓶子,還有一個類似花仙子一樣的美人頭.
這樣從賀卡封麵看過去,好像小人兒一會兒抬著飯,一會兒抬著酒,一會兒抬著美人兒一樣.小歌不過是想對陸鵬說"吃好,喝好,玩兒好"的意思.沒想到陸鵬喜歡得不得了,把卡片貼在桌子前,還照了一張大大的照片寄過來.
小歌在遭遇了大明的"寒流"之後,好像一夜之間明白了很多事情.起碼是體會到了陸鵬對她這一片無望的癡情恐怕比她對大明的還要深刻得多.有誰會這麽無聊地同一個不相幹的人通信長達三年,還要打著"做朋友"的旗幟?!
如果說小歌當初並不清楚陸鵬說的那些誓言是否是"君子一言"的話,這麽些年過去,陸鵬顯然要比她想象的"駟馬難追"很多.即使是像小歌這樣愛了大明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在被他拒絕之後,還能"厚著臉皮"或遠或近地和他聯係著,或多或少地對他"單戀"著,或淺或深地對自己欺騙折磨著.
小歌看著照片上興奮的陸鵬,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也許對一個你沒有愛或者愛得很少的人,最可悲的就是你隨便一點善意,根本不必用心,就可以輕易讓對方狂喜;隨便一點冷淡,傷了對方的心你也不必負責任,而可以心安理得.
而對一個你愛得很深的人,最可悲的又在於對方牽一發就動至你全身,輕易就可以讓你上天堂,入地獄.小歌不知道哪一種角色更可悲,哪一種更幸福.
她思來想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這麽"拖"著陸鵬了,如果她不能給予他想要的東西,不管他再如何打著"朋友"的幌子.他到現在也沒有個女朋友,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小歌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讓陸鵬幹幹淨淨地忘記她.
她最後陸鵬寫了封信,編了一個大大的拙劣的謊言,說大明無意中發現了他們長達三年的通信,暴跳如雷.雖然她和陸鵬一直隻是像朋友一樣交談,但是大明仍然十二萬分的氣憤和不滿.希望陸鵬理解並諒解他的想法和小歌的苦衷,她自此不會再給陸鵬回信了.
這樣,小歌希望不光把自己對大明的"柳枝"砍個幹淨,還能把對陸鵬的亂麻斬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