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二年級開學歡子回來的時候,小歌撲上去抱了半天,說:"歡子你可回來了!"
歡子以為小歌和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開玩笑說:"唉喲,你這麽舍不得我啊,趕明兒你要是嫁人了,我搬去和你做鄰居好不好..."小歌一聽"嫁人"兩個字, 好像正好被人說到痛處,臉色一變,不過還好歡子沒看到她的表情.小歌不知該不該找歡子發泄一下她這一暑假惶恐鬱悶的心情,想了半天.
歡子上學期新近談了一個男朋友新宇,小歌也沒少摻和.
小歌覺得那個新宇,套用小歌姐姐多年前對陸鵬的評價,挺有男人味兒的,而且給人一種特別踏實可靠的感覺.另外小歌覺著他是真喜歡歡子,雖然磨蹭了很久都沒有來追,可是每次和歡子遇上的時候眼睛裏特別亮特別溫柔,這一點小歌算是過來人了,趕快向歡子提前預報.
歡子估計本來對他印象就不錯,加上有人又是煽風又是點火的,更加心生情愫,倆人眉目傳情了一陣,很快就進入角色, 共涉愛河了.小歌覺得歡子正享受愛情的甜美呢,就沒有用自己的故事來攪擾她快樂的心情.
其實連小歌也不願再想起暑假的事了.她把與之有關的醫院證明,病曆,診斷書,複查結果什麽的統統收進一個牛皮紙信封,封好口,塞在箱子最底層.不過她還是舍不得丟棄,畢竟那是一個小小的生命來過這個世界唯一的痕跡,她沒法一點都不在意.
大明還是隔三岔五的寫信打電話,敘述他的生活,工作,和零零碎碎的事情,還是那副快快樂樂的樣子,好像什麽都不想,什麽都沒往心裏去,這似乎是小歌從一開始就喜歡大明的地方.多半時候小歌也會被他感染,縱使有一星半點的時候覺得那些快樂似乎都是他的,根本與她無關,但很快也就過去了.
小歌有時候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心太纖細了,感情太豐富了,所以才會白白自尋煩惱,白白受苦.她如果能夠忽視自己的感受,也忽視那個會讓她疼的心,而努力平伸進大明那個簡單而粗線條的世界,是不是就可以相安無事?
研究生二年級的課程倒不重,多半時間小歌都埋在實驗室裏.暑假裏老板讓她做的事情十分具體,三兩下就搞定了.但是開學後老板把她丟給另一個小老板,希望小歌能夠跟他做些RESEARCH,準備論文的方向.
小老板是個追著國外研究方向跟風跟特緊的人.他究竟在搞些啥,小歌並不明白.小老板在網上當了許多最新成果的文獻文章,刻在一張光盤上,讓小歌苦讀,還指示了一些國外大學各個搞相關研究的實驗室網站,讓她看能不能挖出點靈感.
小歌先粗粗瀏覽了一下光盤,全是發表在雜誌和網站上的文章,小歌大概是缺乏一些基礎知識,死活看不懂.後來又上國外大學的實驗室網站上淘寶,這網速一般都要到晚上才比較快,白天若是找起來,就隻剩下看空屏外加一個"Downloading now"的Status Bar.
大學實驗室的網站有的很簡單,有的總算還有點內容.跟著一些比較活躍的學者順藤摸瓜,找出來的基本都是最近以來比較前沿的研究成果.小歌能懂個一鱗半爪就不錯了,倒是看熟了些HOT WORDS.有好多他們說來道去泰鬥級人物的參考書目和似乎人人共知的理論小歌根本不知道,圖書館也沒資料.
她花了大量的時間尋找林林總總的Definition.但有些基本的書她還是看不到,仍然有隔著好幾層靴子來搔癢的感覺,真想從網上摸過去抓出個人出來問問,或者把說不準就天天放在人家書架上的一本基礎書借來翻看一下.
總之這麽一學期過去大半了,小歌覺得自己沒淘出什麽靈感來,基本都把時間混在掃盲運動中了,十分著急.有時候遇見了比她高一年級論文做個七七八八的師兄師姐,小歌就趕緊求教.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在玩兒瞎子摸象的遊戲.
師兄師姐們開導小歌說,"我們都是從那會兒過來的,等你基本能看明白別人在幹啥,把掃盲結果往論文裏一放就有了個百分之七八十,最後剩下三四個月的往前隨便做點啥結果忽悠兩下,就可以過關了,特別你還做個誰也不懂的新方向!"
小歌實在有些半信半疑,師兄師姐們已經不再理她,開始相互聊天打趣,說以往的論文答辯如何如何變成給在座老師介紹國外最新研究成果及其應用等等,小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還好小老板時不時來關心小歌一下,多少比小歌知道的多很多,他隻要有時間的時候也願意把他那大半盆兒水潑點出來澆灌一下小歌"求知若渴"或者因為看不明白火燒火燎的心靈.小歌的掃盲運動不斷被推入新的高潮.
這一年的寒假和春節來得特別早,大明忽然說他春節請了長假,可以提前來看小歌.小歌心裏高興了好一陣.這是大明畢業後第一次回學校.大明說不用小歌去接,他現在"闊"了,由火車改成了坐飛機.
大明出現在學校門口的時候,小歌還是忍不住眼前一亮:他穿了米色毛衣,胳膊上掛著深棕色的外套.連大門口來往的人都頻頻回頭,好像在驚奇學校裏怎麽原先沒見過這個帥小夥兒. 小歌有點不自在地走上去,好像怕碰上熟人似的.大明倒是一見小歌就把胳膊理所當然地搭在了小歌肩上他貪婪地吸一口學校的空氣,說:"還是C市好啊!又回到了四季分明的地方,好親切..."還不住地東張西望,好像都顧不上看小歌了似的.其實學校自打大明離開,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啊.
小歌有些好笑地問:"怎麽樣,我們先故地重遊參觀一下?"
沒想到大明還認真了:"太好了!我一直都在回憶我們原來走過的地方,終於又見到了..."
小歌也攬了大明的胳膊,和他慢慢踱步.也許受了大明的影響,小歌仿佛也像從什麽地方剛回來一樣,心裏竟然有了一些滄桑.
她和大明原先在學校的時候,都是顧著說話去了,哪管什麽周遭景物,仿佛眼裏隻有彼此,恨不能把對方吞下去一樣,至少當時的小歌是這樣的.現在...現在好像要借助一些印滿了甜蜜記憶的布景來找回往昔溫馨的感覺.
畢竟大明離開學校都一年半了.每次看到大明來信的時候,她覺得大明還是她熟悉的人,可是真的見到他的時候,不知道是他模樣變了,打扮變了,氣質變了,眼神變了,還是什麽東西,大明似乎又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小歌,在想什麽呢?"大明也覺得了小歌的分神.
小歌的思緒被打斷,她猶豫了一下,忽然問了一聲:"大明...你,還愛我嗎?"她隻是抱著他的胳膊,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怎麽會問這個?"大明不解地問.
"就是...很少聽你說...."小歌歎了一口氣,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吐出了一句:"有時候,我好像,就是感覺不到你的愛了..."她的眼裏湧上一星淚花,不管是她不善於感受,還是大明不善於表達,這就是她此時最真實的想法.
大明停了一會兒,指著不遠處一棵光禿禿的銀杏樹,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分手和好嗎?...你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
"你也記得啊..."小歌呆望著那棵樹.
"小歌..."大明轉過身直直地看著她有些憂鬱的眼睛,很肯定地說:"我當然是愛你的了.要不然跑這麽大老遠地來看你,總是給你打電話,寫信.如果哪天我不愛你了,一定不會不告訴你的..."
小歌聽了他的話,眼淚已經嘩嘩地掉下來.她好像一點都不開心,前麵的那個回答還沒讓她來得及消化,後麵的那個"如果"就已經讓她心碎了.
"你看你,就是這麽愛哭,你啊,就像一個瓷娃娃,不能說不能碰的."
小歌自己也覺得有點鬱悶和掃興.她早就已經發現自己和大明在一起的時候,和淚腺相接的那個大水池總是滿滿的.偏偏大明手上像攥了個空氣橡皮閥,稍微捏一捏,水池裏的水就潑出來兩滴.她都已經開始痛恨這樣的自己了,卻仍是無能為力.
放寒假,小歌宿舍裏的兩個姐妹一考完試就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大明好像也就理所當然地賴在小歌的宿舍.雖然小歌這一次知道自己很安全,可是總是有些不在心情.她一會兒說床太小,一會兒說被子太冷,一會兒說自己太困,總是不肯脫了衣服.最後大明隻好隔著衣服摸摸她,就睡到歡子的床上去了.
小歌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到第二天去遊樂園.小歌特別喜歡C市的遊樂園,對那些類似過山車之類的東西尤其讓她樂此不疲,大明原先就發現了,每次從高處衝下來小歌都會高興地大叫,她覺得那種風呼呼過耳,心咚咚直震,頭發直飛的感覺特別過癮,好像有什麽煩惱什麽不堪重負的東西此刻都會被扔出去拋得遠遠的一樣,下來就是一陣陣輕鬆.
她把遊樂場所有的旋轉項目玩兒了個遍,每次下來東倒西歪的,有時一把撞到了鐵柵欄門也不覺得疼,就在那兒哈哈大笑.最後到玩兒碰碰車的時候她不知哪兒來的衝勁兒,把大明一通猛撞,大明的車子被她弄死了好幾次,他平時生龍活虎的勁兒都沒了,紅著臉在自己的車裏又是扭又是搬的,把小歌笑壞了.
小歌出了園子還在樂,"你,你怎麽上了班變的這麽'菜'了?這要是讓那幫踢球的知道,不當場把你滅了才怪..."
大明知道小歌笑話他,就撲上來來捂她的嘴,"你這丫頭,玩兒了個遊樂場就變成小瘋子了!"
兩個人在路上扭扭打打的,大明趁小歌和旁人不注意,還在她臉上迅即地親了一下.
小歌停下來看他,大明也不說話,眼裏帶著笑意,把小歌裹進他的外套裏,倆人在傍晚人煙稀少的街道上像連體人一樣一直走到他們要去吃飯的那個C城名店.小歌好像又找回了一些當初和大明在一起簡單快樂什麽都不想的狀態.
大明去洗手間上廁所的時候,小歌望著餐館外麵燈火輝煌帶著新年裝飾的街道,又望望反光玻璃裏麵笑臉紅撲撲的自己,不禁心裏歎到:"也許愛情就是這樣的?根本就理不出個頭緒.那些快樂好像天上落下來雪花,積下來便是銀裝素裹的純潔無暇,也許不知什麽時候痛苦又會像鐵蹄一樣把美景踐踏個亂七八糟,你無法修補, 無可還原,隻有等著下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能把那些腳印覆蓋了..."
小歌和大明玩兒完吃完又看了場電影,回到學校的時候已接近轉點.樓道裏的人放寒假幾乎都走光了.大明自從進了樓道就一直緊緊地摟著小歌,到了門口小歌把鎖一開,還沒亮燈,就一把抱起她,用腳把門合上了.
他把小歌一直抱到床上,和她吻在一起,一邊急切地解開小歌的衣服. 一邊驚歎:"天哪,你怎麽會穿這麽層?"小歌覺得好笑,在他不得要領的地方幫了兩把.也許是因為黑暗,小歌似乎不再那麽害怕,對麵樓上幾盞燈光溫柔地照進來,讓小歌正好可以看到大明專注沉醉的表情,她把大明拉近自己,閉上了眼睛,好來感受和大明緊密無間隙的接觸...
這一次,她終於確定自己就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兒,不管是SIZE還是什麽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