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6)

小歌送走陸鵬,黯然地上了回學校的公共汽車,她把陸鵬的玉如意拿出來,開始後悔怎麽收了這麽重的禮物.她對玉一點概念也沒有,不知道是幾十塊,幾百塊,還是幾千塊錢.不過既然陸鵬戴了這麽久,對他肯定是很珍貴的東西,小歌覺得消受不起.

可是似乎在剛才離別的時刻,又事發突然,她不知道如果再拒絕,是不是也太無情了!對,無情,就是這個詞,小歌想起陸鵬最後說的話,要她好好保護自己,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是說她易受傷,太單純,很脆弱嗎?不管是什麽意思, 他顯然是牽掛她,也許還想保護她的...

淚水不由湧出小歌的眼眶,被一個人這樣愛著,固然感覺很好,可是...當你不能回饋同樣的感情,甚至都不能及其中十分之一的時候,卻又是這樣傷感.小歌一會兒愧疚,一會兒痛心,眼淚不停地落下來,都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陸鵬.她把紅線一圈一圈繞在玉如意上,又一圈一圈地拆掉,最後還是放進了上衣口袋.

汽車到學校西門,小歌木然下了車,心不在焉往學校走,不知什麽時候無意識的一抬頭,驀然到一張熟悉的麵孔,是大明!

大明和幾個老鄉背著行李大概準備回家, 他好像早就看見小歌,眼光並沒有閃到一邊,而是筆直地看著她.小歌聽見自己心咚咚直跳,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第一反應仍舊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像往常一樣,可是這一次她根本雷達失靈,發現目標已經太遲,左右又無依無傍無處藏身,她停下腳步,呆呆地站著.

大明猶豫片刻,就大踏步向她走過來,小歌覺得心越跳越快, 有一刻覺得好像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她努力咽了兩口吐沫,又做了一個深呼吸才不讓自己暈倒,還好,大明平靜的麵容給了小歌一點鎮定,他開口說"我,想試試出國,已經報了今年的托福..."

小歌萬萬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腦子完全懵了,她困惑地望著大明,好像在等他更多的解釋,結果大明的老鄉就在後麵吆喝" 大明!車來了!",大明飛快地說出一句"等我考完了,我們好好談一談",就拋下小歌追他老鄉去了.

小歌等汽車走了半天,腦子才清醒過來,大明怎麽會想起考出國呢?她大惑不解.他平日裏最不喜歡英語,聽力和口語尤其不咋的,聽說考托福聽力最難,小歌覺得大明腦袋進水了.

還是...他們分開這麽久,小歌已經搞不懂大明了.他告訴小歌顯然不是跟她商量,而是已經做決定.大明說考完才和她"談一談",這好像給了小歌一點希望,可是他什麽時候考完啊?

小歌弄不清楚大明是報了八月的托福,考完從家裏給她打電話,還是下學期十月份回到學校以後,那豈不是要等三個多月才能跟他說上話??小歌想到這裏一陣腿軟.早知道怎麽不多問一句呢?小歌一會兒怪自己沒有追問,一會兒怪大明說話模糊,最後連大明的小學老師都怪上了,早先沒有教大明說話要時間地點人物齊全的嗎?

暑假回到家中,小歌開始還癡心妄想,希望受到大明的隻言片語,或者電話什麽的,後來就完全失望了.相反,陸鵬寫來厚厚的信,還好,他沒有提送別的情形,小歌覺得那大概對他和小歌來說都是很脆弱的一個瞬間,最好是不要再回顧.

陸鵬一到設計院就被下放到基層鍛煉三個月,大約是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不過他可沒閑著,很快就摸清楚今年新去的畢業生每個人是什麽脾氣,哪些人可以成為他的友軍,哪些是他今後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新畢業生裏有院子弟的,少不得被他套了好多詞,得知一些院裏一些一鱗半爪的情況.

除此之外,陸鵬還寫了一些鄉間田園生活,他們去摘沙甜的西瓜,抓好蚯蚓去釣魚,那些水塘間迷蒙的晨霧,翻飛的白鷺,青蔥的水草,在他的筆下竟是栩栩如生.

小歌有時候真奇怪,像陸鵬這樣雄心勃勃的人居然也能安享這些恬靜的瞬間,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陸鵬的信中還夾了一張照片,不知道他是在學校還是什麽地方照的,一片開的正濃的小黃花中間,他半抱著胳膊,眼睛微微虛著,還是一貫的意氣風發.照片叫小歌姐姐看了,大讚陸鵬很有"男人味兒",小歌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給看出來的.

陸鵬信末,叮囑小歌一定要回信,最好趕在他們換住處之前,最後又讓小歌別忘了他的"不婚之約". 小歌不由地想"和老爸差不多,都是提出期望,下達任務,最後不忘施加壓力...",其實也不是這一件事,陸鵬在學校有時候就說出和老爸一模一樣的話,讓小歌驚歎半天,這可能也是她為什麽能和他聊到一起,卻總也沒法對他發生感情的原因,老爸"暗無天日"的統治總讓她有點心有餘悸.

小歌猜的還真不錯,老爸對陸鵬真可謂是"惺惺相惜", "一見鍾情",陸鵬的字畢竟練過多年,蒼勁有力,卻又工整清爽,信中敘事抒情條條有理,但又自然流暢,陸鵬信中昭顯的野心就更是讓老爸讚不絕口,他的信小歌看過一遍以後就基本被老爸把持在手中,小歌看他沒事就拿出來翻翻,都怕他哪天頭腦一熱把它裱了貼在牆上.

小歌回了一封信,沒寄幾天,大概陸鵬等得著急,就把電話打到小歌家,這下老爸和陸鵬接上頭,在電話裏一通好聊,最後都說到陸鵬有機會要來看看老爸,陪他在棋盤上殺兩把.

小歌真是覺得匪夷所思,卻不得不佩服陸鵬手段高強.強到千裏之外都能讓小歌接下來的日子難過無比.

老爸一提陸鵬用的句式就是"他有什麽不- -好",接著一針見血地盤問"是不是還是跟那個大明攪和在一起",提到大明老爸句式立刻變成"他有什麽--好".

整個暑假,大明一邊不理小歌,陸鵬一邊窮追猛打,老爸一邊煽風點火,步步緊逼,小歌覺得自己真是四麵楚歌,不勝其煩.

小歌想好了,要是陸鵬真的跑到小歌家裏來,她就幹脆買張車票回學校算了.還好,陸鵬剛上班,不能亂跑.

小歌從姐姐那兒拿了兩本考研的書躲在外麵的圖書館去.小歌自從把大明要考托的消息捅給老爸,就不敢再去步後塵,否則老爸一定會大做文章,有得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