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雪

你可曾見過春天的雪,從嚴酷的冬天走過來,遇見暖,就化成淚...
正文

如歌(5)

(2006-01-16 20:09:18) 下一個

小歌終日對著自己想心思的狀態很快就被一個叫做陸鵬的人給打破了.

陸鵬比她高一級,在一個和她八杆子都打不著的係.小歌和陸鵬認識的過程很巧.還是在大二時候,有一次小歌和好朋友楊昕去北門外一家新開的卡拉OK廳唱歌, 那天還是楊昕的生日.歌廳剛剛開張,沒什麽人,她們樂嗬嗬地唱完兩首,就湧進來大約七八上十個男男女女,看上去是一塊兒的,估計也是小歌他們學校的同學.

歌廳裏每一台桌子可以點三首歌,大家輪流,按理說他們一桌,小歌他們一桌.但是他們大概仗著人多勢眾,看小歌她們又是倆女孩兒,總也不交麥克風,自己的三首唱完,就跑到下一個桌子唱,再下一個,大有把廳裏所有的桌子都輪過才放手的架勢.小歌也不想計較,看著他們滿屋子亂躥,聽著一幹人一會兒深情款款,一會兒鬼哭狼嚎的,一邊耐著性子和楊昕喝茶聊天.就這麽大概過了四五十分鍾才等到第一輪.

到第二輪的時候,小歌心裏開始打鼓,照這樣估計一晚上也唱不了幾次,正琢磨著要不要結帳回宿舍,人群中間一個眉目清秀的男生突然站起來,說"喂,喂,我說大夥兒,咱們幹脆讓這兩個小姑娘把她們的歌唱完走人算了!她們能唱幾首啊?完了咱們盡情樂,怎麽樣?"小歌和楊昕一聽,也沒好意思多點,就從剩下的歌裏挑出兩首唱唱,草草收兵走人.那個說話的男生這樣就給小歌留下印象.

後來小歌上自習的時候好幾次遇到這個人,可能小歌誤打誤撞正好跑到他們係的教學樓去了.他好像在做設計,經常和好幾個人拿著圖紙又討論又比劃的,小歌也會知趣地轉移陣地.小歌那時並不知道陸鵬的名字,更不用說別的了,加上她對人的容貌很不敏感,再見陸鵬小歌甚至都拿不準是不是卡拉OK廳留下印象的人.陸鵬見了小歌倒經常很友好地笑一笑,小歌估計應該是他.

有時候小歌去食堂樓上的舞廳跳舞,也會碰見陸鵬.小歌去舞廳從來不單獨去,總是約了一大幫女生.主要是小歌覺得一個人去很有點找男朋友的嫌疑,幹巴巴地等人來請,大有任公子選佳人的意味,萬一正好沒有舞伴呢,又好像形單影隻,霎是落寞.雖然小歌的學校男女生比例很高,可是要知道愛跳舞的人女生和男生也是很不成比例的,比如像大明和小歌還好著的時候,他也從來不上舞廳,白白浪費指標.

小歌和女生們結伴跳舞,多半抱著放鬆和運動的目的,有人請就配對跳,沒人請要麽就兩個女生自己跳,要麽就湊在一塊兒聊天休息,還算自得其樂.

每次去,陸鵬都至少請小歌一曲,所以他們前後有好幾此談話的機會.陸鵬的談話經常像階段匯報情況,比如從上一次到這次談話一次之間他去實習了,到Y城遊了什麽風景,看了什麽人情,又比如他們最近得一個任務,忙乎半天,做了什麽設計,受了什麽表彰等等.

小歌總算搞清楚他在那個係,是哪一級了.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詳詳細細匯報"生活工作情況",但也隻當這個人很健談,家常都嘮得有水平.有時候陸鵬的話講到一半,一曲終了,他就會接著請她再跳一曲,把報告的下半截做完,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多糾纏,而是老老實實把小歌送回她的娘子小分隊.

正因此小歌才一直把陸鵬當作是"隻熟麵,不熟名"的熟人.相識很久,小歌還是沒搞清楚此人姓甚名誰.剛開始跳舞,小歌覺得不過是一曲幾麵的交情,也不必多問,後來在聽了他如此豐富的生活近況以後,小歌再也沒臉問人家名字了.隻好胡亂希望此人對她亦是"熟麵不熟名".

過了好一陣,小歌才發現僥幸的希望真是自己一廂情願.一次,陸鵬和小歌跳舞的時候,隨便問問小歌近來過得怎麽樣,小歌隻說特別忙特別累.小歌在廣播台播音,那段時間不知是見了什麽鬼,台裏的女播一個接一個生病,都來找小歌代班,小歌基本上連軸轉,兩個星期沒有好好吃過晚飯了.

小歌壓根還沒提這碼事,陸鵬就衝口說了一句"可不是嗎?你都快成廣播台長工了吧!"小歌大大吃了一驚,怔怔地看著陸鵬,天哪,這個人簡直...不光是知道她名字,根本連她是幹什麽的都一清二楚,天知道他還探測了多少情報!

小歌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大悔,像她這樣一向自詡眼尖,對男生的好感總是能早早回避的人真是奇恥大辱.太輕敵了, 小歌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遍.還沒說出話來,就聽見那個男生有些嘲笑的口氣"怎麽,沒想到吧?永遠都不要小看你的對手..."小歌看著這個自己到現在也沒弄清楚名字的人,決計不再跳舞.

不過校園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成千上萬你不認識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底下,你從來不會看到.可是一旦認識了一個人,就免不了會狹路相逢.

小歌有一天周末自己散步回來,迎麵就碰上比她高一級的老鄉陳炯,小歌和陳炯同車回家碰過幾次麵,也就如此了.小歌和他打聲招呼,赫然發現陳炯邊上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小歌"熟麵不熟名"的人.陳炯停下來說"我來介紹了一下,陸鵬,我同屋,我們班班長..."

小歌終於聽到陸鵬的名字,心裏謝天謝地了一把,總算解開多日之謎,聽到"同屋"又覺得天光一亮,她怎麽早忘了陳炯也是X係Y專業呢?小歌看到陸鵬有些不懷好意又有點得意地衝她笑笑,就打腫臉充了一回胖子"我們也算早就認識了", 又補充一句"還過過招兒",陸鵬轉頭對陳炯說"你這個小老鄉啊,很厲害的",倆人就嘻嘻笑著走開了.

小歌和大明"冷處理"沒過多久,陸鵬就不失時機向小歌發起進攻.

每天小歌下晚自習的時候,都會發現陸鵬把她堵在門口,然後"陪她"從教學樓走回女生宿舍.小歌不想讓別人誤會她又談了男朋友,拒絕了好幾次,但是陸鵬總是有辦法把他的"盯人戰術"進行到底.

一開始小歌到處換教室,但陸鵬總是能把她找出來,準時在快熄燈的時候出現.她直接要求陸鵬不要黑燈瞎火跟蹤她敗壞她名聲了,還有什麽比大晚上下了自習跟一個男生散步更讓人起疑心的呢?

陸鵬就說"我既沒有猥褻的行動,又沒有肉麻的語言"(這也是事實),"你要是不方便,我們可以白天換個隱蔽的地方談話".小歌自然不會上當.

勸他不要白白浪費時間,她已經有了男朋友,陸鵬好像根本不在意,說"你的男朋友怎麽就不來陪你呢?"小歌硬著頭皮說在外地,他又會說"隻要你沒有嫁人,就不能阻止我和自己喜歡的丫頭說話".

初夏的晚上,有時候也有些清冷,陸鵬會給小歌帶一件外套,要她披上,小歌死也不從,又不想當街和他推推搡搡,隻好把他的外套掛在胳膊上,一路上恨恨的.

正當她絕望得不知道怎麽擺脫陸鵬的時候,他開導小歌說"反正我還有兩個多月就畢業了,以後也沒有機會再來糾纏你,你就把我當成一個害了絕症的人,需要臨終關懷,陪我聊聊天吧..."小歌見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無可奈何起來.

還好,陸鵬除了老是給她帶衣服,並沒有更多肉麻的行動和語言.也不拖得很晚,從教學樓繞個遠道至女生宿舍,他就放小歌回去了.

陸鵬的談話天南地北,無所不包.

先說他全心愛戴的出生地,六朝古都,每一個地名,每一處遺跡,都有一些美麗的古老傳說,陸鵬如數家珍,娓娓道來,小歌覺得他可以當導遊了.

再說他小時候的事情,陸鵬從小練習書法,少年宮,書法協會的不免有些長發飄飄的"批頭士",來無影去無蹤的,說話像道人,下筆如有神,其中又有些佚事,可以編進花邊新聞.

再後來說起陸鵬當班長的經曆,他如何篡黨奪權,從開始"按下葫蘆,浮起瓢'的狼狽狀態,到巧妙利用人民群眾友情和矛盾錯綜交錯的形式,把刺頭一個一個收服,最後天下一片太平,獨他最享清福,睡著大覺,羅羅們就把好幾屆優秀班級體的錦旗收入囊中,真是一部波瀾壯闊的"革命史".

小歌有些吃驚,陸鵬給他最初的印象白白淨淨,又總穿淺色的衣服和幹淨的旅遊鞋,雖然算不上"清秀文弱"吧,但至少看不出他這麽有"野心",足見第一印象通常都是不準的.

現在再看陸鵬,小歌覺得他可以用"英氣逼人"來形容.說到未來的規劃,陸鵬好像也畫好了藍圖,他一定要當官,他一直想做點事情,但是一個人隻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 發揮的作用太有限,陸鵬要做"將帥",統領眾多人馬,來實現更高遠的目標.

陸鵬的計劃甚至具體到用多長的時間做到老總等等.小歌原先一直都不喜歡當學生幹部的,覺得他們多半都是些投機分子,聽到陸鵬的一番話,好像也有點改變了看法.

陸鵬的聊天也不完全是一個人獨唱.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些腦筋急轉彎,或者偵探故事之類的,經常講到一半就來考小歌,大概是防止小歌走神的險惡用心.小歌忍不住好奇心,又是猜又是推的,經常從教學樓到宿舍的聊天時間就不自覺延長了.

小歌有時候會過神來,氣憤陸鵬把她當小孩兒呢,陸鵬笑著打趣她"你難道不知道哄女人和哄小孩兒是一個道理嗎?"看來陸鵬還是"賊心不死".

抱著治病救人的態度,小歌也想好好開導開導陸鵬.讓他不要再做指望,省得自添煩惱.她想來想去,都不明白為什麽都臨近畢業了陸鵬突然跳出來這麽執著地纏著她,隻能解釋為他懷念這一段青春歲月,要結束的時候,十二分舍不得,所以想緊緊抓住點什麽.

小歌就問陸鵬是不是四年生活有太多值得留戀的東西,讓他回味和不舍?

陸鵬笑著說"校園生活是很好,不過我覺得馬上要去工作了,今後大展宏圖,還是挺興奮的..."

小歌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不過看來無關青春,還是關於小歌. 她想了想,又用很誠懇的口氣說:

"其實我這麽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又不是美若天仙..."

陸鵬擺出他慣有的一個姿勢,抱著胳膊,往後靠靠,虛著眼睛打量她一會兒,說:

"那還用問,我第一次在卡拉OK廳見到你,就知道你不會沉魚落雁"

看來他眼睛不瞎,腦子應該也沒燒得慌.不是容貌,就是個性吧,小歌接著說:

"好多人不了解我的時候覺得我很溫--柔,很恭順,其實老爸最知道,我逆反心理很強的,有時候非常任性..."

陸鵬立刻哈哈一笑:"你看,像我這麽有辦法的人,都對著你這個城池久攻不下,我還不知道你的倔強?!"

小歌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從頭到腳還有什麽地方吸引人,她想搞搞清楚,好一條條反駁,又怕勾引他說出什麽肉麻的話來,忍住沒問.順著他的話頭說:

"難道男人都喜歡富有挑戰的東西,知道攻不下還偏向虎山行?"

"男人對喜歡的東西,就是攻不下,也不會輕易放棄,因為他覺得值得..."

話到如此,小歌基本還是無計可施,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

陸鵬聽了歎氣,說:"嗨,我說,你別老想著做我思想工作了,我真的就隻是想和你這麽輕輕鬆鬆地聊天,不是很好嗎?"

小歌將信將疑的看著陸鵬,也是無言.

事情哪有那麽簡單,陸鵬雖然百分之九十五的時間都嚴格遵循"輕鬆聊天"的規則,但是剩下百分之五說出來的話夠讓小歌膽戰心驚好多天的.

有一次他突然說"我做了一個決定,畢業之後,會等你三年,除非你先結婚."

小歌覺得他真是瘋了,死活勸他不要發這麽大個毒誓,耽誤了自己,他也隻是說反正他事業心很重,本來就沒打算早早被家庭拴住的.

過了一陣他把不婚的誓言又推遲到二十八歲,說男人二十五還是太小.小歌終日惶惶然焉,害怕他若是當了真,回頭陸鵬的老媽喝不上喜酒抱不上孫子打到小歌的門上,怎麽辦?

小歌一邊和陸鵬周旋,一邊痛苦地數著他即將離校的日子.

陸鵬一直到離開學校之前的最後一個星期,都沒有顯出太多傷感,而是井井有條的安排他的各項活動.

他請小歌到他們第一次見麵的OK廳去唱歌,又請她吃了一頓飯.因為什麽都頂著"最後一次"的牌子,小歌少不得舍命奉陪.

就連陸鵬和同級老鄉們最後一次飯局,陸鵬也把小歌拉去了.說因為他的老鄉們大多分到首都各有頭有臉的部門和單位,說不準明年小歌找工作的時候會求到各位師兄師姐,算是他引見一下,埋個伏筆.

小歌實在不願意去,陸鵬反複強調為了她的"前程"好,而且他一定會預先申明小歌並不是他的女朋友雲雲.小歌不想去是因為她根本沒想那麽遠,明年誰知道她在哪兒呢?被陸鵬這麽一激,也不敢露怯,隻好去了.

陸鵬倒是不食言,一去就向大家敬酒,發表一番校園離別和希望工作後再聚的宣言,然後介紹小歌,特意說不是女朋友,隻是"師妹",希望大家日後關照,接著又把小歌胡吹一番,把她那些不知從什麽地方得來的茅草獎都羅列一遍,小歌不由弄了個大紅臉.陸鵬的老鄉們礙著小歌在,沒好意思打趣他,一邊朝他擠眉弄眼壞笑,一邊煞有其事地討論在座哪個單位有跟小歌相關專業的機會.

陸鵬離開學校正好是小歌期末考完後的第二天,小歌隨著一大幫人把他送至車站,他們同學互相擁抱,有的已經淚流滿麵,小歌跟著心裏也很難受.

陸鵬的鎮定一直堅持到車快開的時候,列車員開始催促,他突然朝小歌奔過來,眼睛已經全然紅了,他迅速解下脖子上的一個用紅線穿著的翠綠的玉如意,塞到小歌手裏"這個我一直戴著,能保人平安,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他有點說不下去.

小歌跟著也掉下眼淚,陸鵬之前嚐試送過小歌好幾樣東西她都沒收,但是這個時候,她隻是摸著玉如意沒敢抬頭.陸鵬最後說了一句:我會給你寫信的,就掉頭上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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