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蘇懷亞—-安第斯山脈在比格爾海峽最後的歎號

當飛機就要在烏蘇懷亞的小機場降落時，透過小舷窗。乘客們已經看到了帶著皚皚白雪肅然而立的群山。一貫喜愛雪山和冰川的我瞬間心跳加速，一下飛機就跑出了那幢木質的候機樓。

 

大口呼吸著的凜冽的空氣，掏出相機拍了幾張烏雲，雪山和城市。這才上了去旅館的出租，下車時，腦子裏仍在興奮中短路。明明計價器上顯示的是七千比索，我卻遞過去兩張一萬的鈔票，看到開心的司機要把錢裝進錢包時，才懵懵懂懂的問: 我剛才給了你幾張？

 

下二圖，剛下飛機所攝

 

 

在烏蘇懷亞定的旅館是民宿，主人是年輕的兩口子，英語都很好。每個客人進駐，他倆就會拿著一張地圖介紹情況，幫助預定活動。定好了第二天火地島公園的接駁班車，又出外買了點熟食，算是安頓下來。

 

拉開二樓房間的窗簾，能看見幾條街後的連綿雪山。白色的雪頂下方，是縱橫交錯的溝壑，植被厚實呈墨綠色，它們像一隻隻伸出的手臂，勾引的我根本就睡不實落，清晨四點就爬了起來。好在高緯度的南方天長，五點鍾天已大亮。我悄悄穿好外衣，出門開始了城市中的觀雪山之旅。

 

烏蘇懷亞的大部分建築全是在山坡上。每條路上除了車道，還修有樓梯。攀爬到房屋稀少的半山腰上回望，遼闊壯麗的畫卷在眼前毫無拘束的舒展開來，你無法相信這裏不是荒野，而是一個有七萬居民，夏天五十萬加遊客的城市。

 

城市的三麵被雪山圍繞著。安第斯山脈的尾聲也絲毫不遜色，刀削斧劈似的尖峰連綿不斷，雪線下是鬱鬱蒼蒼的鬆林。建築配合著大自然的安排，除了原木所建的小型別墅，現代的樓房沒有一個超越周邊山巒的天際線。這樣，巍峨的雪山群永遠是城市莊嚴的背景，一座座雪峰宛如挽著手，披著白色鬥篷的衛士，不，那是眾神降臨，在居高臨下的看護著他們的子民，把整座城市緊緊的攬在懷中。

 

 

南麵的比格爾海峽被晨曦鍍上了一層金光，雲層被光線切割成幾何圖形。那後邊，是離這兒隻有八百公裏的南極半島。沒有風，小小的帆船和巨型的遊輪都安靜的泊在港口。作為南極的門戶，大部分探險，科考，遊覽的船隻，會從這裏出發，補給。

 

一百多年前，曆史上最偉大的探險家沙克爾頓的救援船從這裏出發，完成了對冰海求生的探險隊員史詩般的救援。港口的一艘軍艦也提醒著人們一九八二年那場馬島爭奪戰，阿根廷的海軍從這兒出發在家門口作戰，卻敗給了遠度重洋的英國皇家海軍，成為了阿根廷人不願提及的一塊傷疤。

 

 

從山腰往市中心的聖馬丁大街走是一路下坡，路過一個街心公園時，居然看到了兩隻褐鷹在草地上打仗。這種人類文明和野性的和諧共處，讓愛鳥之人如我又激動了一番。上次看到老鷹們在人類活動的廣場紮堆兒，還是四年前在西澳大利亞的布魯姆，不過那是一個常駐人口隻有一萬出頭的小鎮。

 

 

走到海邊的港口，從海灣裏再看，山海呼應，彩色小屋點綴，烏斯懷亞像一顆璀璨的明珠被放到了帶著鏡子的展台上，一切都成雙成對。作為一個城市，它實在是太美了。

 

 

市中心

從山上下到海邊，算是跨過了半個市區。看了看表，已接近八點半，便回到民宿吃早餐，女主人維尼莎實在，二話沒說就給我煎了一大盤雞蛋，估計至少是三個雞蛋。不好意思剩下，結果一天不餓，省了買午飯的時間。

 

飯後是去火地島公園。一輛小巴把我們送到公園裏的一站，然後下午三點鍾再來接我們。共同來的三個女士便結伴開始徒步。公園裏徒步的標誌不夠明晰，每到一個岔路口，大家都要停下，仔細辨別方位。兩個同伴一個是和我年紀差不多的日本老太，一個是德國姑娘。跟這兩個世界上最嚴謹民族的人一起，查路線，找方位，基本上就沒我什麽事了。

 

頭一天晚上，我倒是查了一下火地島的簡史：1520年，葡萄牙航海家麥哲倫來到這裏，發現這裏到處都是篝火狼煙，那是當地土著發現有陌生人到來而互相預警，麥哲倫便以火地島命名了這個地方。現在，烏蘇懷亞就是火地島省的首府。

 

烏蘇懷亞的曆史離不開兩個詞“懲罰和救贖”，一八九六年，阿根廷政府效仿英國把囚犯流放到澳大利亞的做法，開始把囚犯送到這個偏遠的苦寒之地，並且驅使囚犯砍樹修鐵路建房子，直到一九四七年關閉。這段曆史，這裏的環境和澳洲塔斯馬尼亞的阿瑟港很相似，天高地遠，在當年的交通條件下罪犯難以逃離。兩地也同樣有著繁華之地所不具備的大美風光。

 

火地島公園有山，有湖，有林，也有很多的鳥類，是一片遠離塵世的淨土，放空自己的好地方。德國姑娘剛從巴塔哥尼亞徒步回來，我也在八年前去過。嚴格說來，火地島公園也算巴塔哥尼亞地區，但這裏不是精華部分，缺少那種駐足感歎，不想離開的地方。隻有日本老太，第一次來這邊，興致勃勃不想漏下任何一個景點。

 

火地島公園裏的湖泊 從畫麵飛出去的是黑頸天鵝。

 

八年前在巴塔哥尼亞徒步拍的黑頸天鵝

 

在一個三岔路口拐彎出去了一下，回來同伴詢問，我把下邊的照片給她倆看了一下，說要把這張照片給家裏早早躺平的老公看。母鴨睡覺，公鴨放哨，人類不也應該這種模式嗎？三個女人大笑。

 

能飛的褐鷹在地上也是健步如飛。

 

 

第二天是南極遊輪出發的日子，按照規定，我們需要把行李在上午十一點前送到港口邊的一座建築裏。吃過早飯，和維尼莎倆口子告別，去了港口放下行李。登船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還有近三個小時的時間消磨，那就在港灣周邊轉悠吧。

 

順著一條步行道走了沒幾步，水邊出現了一隻沒見過的水鳥 ，像是在澳洲見過的麥雞，但顏色不一樣，灰頸紅眼，草綠色的翅膀有一塊橘色圓圈，拍下照片一搜，是風頭距翅麥雞（Southern Lapwing ）。

 

旁邊還有一隻紅喙紅爪的海鷗，在礁石上忙個不停。觀察了一會兒。這個家夥叨起一個大海虹，甩著頭用力的朝礁石上摔。幾次三番，那個海虹真的成了兩半，海鷗輕鬆的吃到了汁液飽滿的海虹肉。原來這家夥也像鷹和猴子一樣，會使用工具呀！

 

看見幾種鴨子，和澳洲的不一樣，抓拍一張查了查，下圖的這張叫短翅船鴨。聽起來沒什麽特別，但它的英文名叫 Forkland Steamer Duck，還是這片水域獨有的呢。

 

正想繼續拍其它鴨子，一隻夜鷺闖入了我的視野。它正身體前傾，脖子伸長，聚精會神的盯著水裏，一副狩獵的嚴陣以待。一眨眼功夫，一條魚已經嘴到擒來。

拍完這張夜鷺，心裏已經非常的滿足。本是消磨時間的蹓躂，竟有了這麽多斬獲，好像不經意間中了彩票。正待收工，一隻鴨媽媽帶著四隻小鴨子遊了過來，小鴨子抖動著絨毛，一刻也不停的活動，可愛極了。對著它們一頓亂拍。想到隔著兩條街就是店鋪林立的繁華中心，對這不是公園勝似公園的城市，喜愛程度達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十天之後南極歸來，因為我訂到的機票是晚上的，清晨一下船，馬上到港口旁的小亭子裏又購買了一張五小時，終點是企鵝島的比格爾海峽巡遊船票，返回碼頭上了一個雙體汽船。

 

比格爾海峽（Beagle Channel）全長三百二十公裏，最寬處約十公裏，最狹窄處隻有一公裏。它連接著大西洋，跨越阿根廷，智利兩國，而兩國之間一直有領土糾紛。

 

海峽兩岸的風景非常壯麗，雪峰一直伴隨。路過智利威廉港時，那些形狀奇特，如一排刀尖一樣的奇峰，讓我想起了智利百內公園的那幾座主峰，論山湖之美，百內公園絕對能進世界前三。

 

海峽中有幾個突出的小島，那是野生動物和鳥類的家園。第一個停靠的是鳥島，上麵有很多的鸕鶿，瞪著藍色的眼睛擠在一起東張西望，很難拍到一張幹淨的畫麵。隻好鏡頭轉向海麵，拍了幾張它們飛翔的照片。

 

第二個停靠點是海獅島。這些海獅海狗的就更難拍了，一堆堆的比懶，躺平，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

 

終點的企鵝島隻是把船泊在沙灘處，讓大家在甲板上觀看。雖然不被允許下船，但小島的沙灘開闊，山坡的坡度較緩，有機會觀察到麥哲倫企鵝的生活，可以盡情的拍照。記得我第一次在智利企鵝島看麥哲倫企鵝，它們都是傍晚登陸，和澳洲，新西蘭的小藍企鵝一樣，給拍照帶來難度。現在，在日光中盡情的看，盡情的拍，已經很滿足了，何況這裏還有金圖企鵝。

 

海灘上棲息的一對企鵝。（詳細信息我會放在企鵝專章裏介紹）

 

 

有企鵝的地方就有這種大賊鷗，專門等著偷企鵝蛋和幼鳥吃。

比較有意思的是看到一個大雁媽媽領著兩個小雁跟麥哲倫企鵝打仗。這是一種斑脅草雁，公鳥是白色的脖子和頭部，母鳥呈棕黃色，腳掌的顏色也鮮黃。公雁在山坡上獨自溜達，帶著倆娃的雁媽戰鬥力很強，連拍了三張照片，從最後一張上看到，那隻麥哲倫企鵝已經落荒而逃了。

 

公雁在獨自溜達

 

在遊船上碰到一位秘魯姑娘，叫斯蒂芬妮，她說西班牙語，但英語很好。長得也是典型秘魯人模樣，個不高，老實可靠，很可愛的模樣。我們熟絡以後便商定下船後再去離市區很近的一個冰川去看看。

 

下午兩點下船，斯蒂芬妮和我一起在附近飯館吃了一頓難吃的海鮮飯，然後一起打的去了冰川Glacier Martial。果真不到二十分鍾的車程。可是買票進了公園便慘了，一路攀爬陡坡，說是第一站是三公裏，爬起來感覺五公裏不至。

 

斯蒂芬妮和我勉強走到了第二站，回撤的路上，大風卷著黃土忽然鋪天蓋地卷來，斯蒂芬妮和我麵對麵，竟然完全看不見對方。想掏出手機拍下，黃塵已經滾滾的下了山，算是領教了一次世界盡頭妖風的威力。

 

我們約走了一半的路，並沒有看到冰川的整體。不過，看到了冰川周圍獨特的地貌，居高看到了海灣壯闊的風景。在城市滯留一天，能看雪峰，能觀鳥，能遊峽灣，還能攀爬冰川，夫複何求？

 

 

比格爾海峽中，有一個號稱世界盡頭的燈塔。燈塔現在被遠程控製著仍在工作，給過往的船隻指明方向。它佇立在海灣中的一塊礁石上，在周圍一眾雪山簇擁下，像一個巨大的驚歎號。它足夠遙遠孤獨，足夠美麗超然，又帶著那麽一絲煙火氣，算是烏蘇懷亞這座城市的一個符號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