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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圓的軌跡(一)(二)(三) --- 父親遺稿 2009.12.27

(2024-05-21 17:45:14) 下一個

不園的軌跡

(一) 畢業照片難忘記 一絲慕意暗展開

(二) 城牆根窯洞重返 遠投籃巧中機遇

(三) 古長安心意相連 貨車上發生“地震”

(四) 優名校刻苦攻讀 要塞裏鑽研模型

(五) 聽講英報知大局 酒樓群高留大陸

(六) 兩人同心上海輪 一別不知何日見

(七) 打工方知台灣擠 哀信三年才收到

(八) 見到了束總經理 當上那幼兒教師

(九) 上大學遠去東北 生活事全勞姐姐

(十一) 支邊疆天地廣闊 好成績譽享校內

(十)總經理撒手人寰 開小店維持生計

(十二)台獨分子來幹擾 青少年迷茫上當

(十三)初開禁申請探故裏 講人性限製兩周

(十四)陪趙兄訪問豫東 灑苦淚再度分離

(尾聲)束後人昆山辦廠 六老握手陽澄湖

* * * * *  

(一)畢業照片難忘記 一絲慕意暗展開

也不知為什麽,我的腦海裏常常浮現1945年的一張小學畢業照片,照片雖然早就丟失了,但我卻難以忘懷!

它的名字是《蔡家坡雍興三廠員工子弟小學第一屆畢業合影》。

它有不少奇怪的地方:首先就是高個子的學生比矮個子高一個頭還多,攝影師讓最高的一個男生(大約一米七五)站在中間,在他右邊按高低排著六個男生,我最矮是站在最右邊!左邊是六個女生,我姐姐最矮,站在最左邊!

在學生的前麵擺了十二凳子,校長,主任和老師們坐了一排。

原來,在抗戰初期,從上海搬遷到陝西岐山縣的鐵路邊——蔡家坡鎮,一共有紡紗、機器與麵粉三個工廠,都屬於雍興公司。

當時,我父親在機器廠擔任工程師,我和姐姐在員工子弟小學上學。

七月份照了畢業照,八月份,日本就投降了,八月十五日那天晚上,工廠裏的保安,鐵路車站的警察都朝天放了一陣槍,表示慶賀!第二天,農民的秧歌隊,高蹺隊都到了聯結三個工廠的土路上,雖然塵土飛揚,而人人都很興奮!

我的最高個的同學趙興隆在院子外喊我“小姚,外麵很熱鬧,快出來一同去看!”

我被他拉出了機器廠,跟在秧歌隊後麵慢慢走。

忽然,一個女高蹺隊員跌到路邊的溝裏去了,趙與我一同跑上前去,一看原來是我們的同學張珍,遊行隊不一會就走完了……

“我下午還要參加籃球比賽,怎樣把你弄回學校……”趙興隆對張珍說。

“我在路邊等路過的馬車,請馬車把我帶到紗廠門口,我認識不少女工,見到熟人,就好辦了,……”

“等馬車!今天是大喜日子,許多家在包餃子,誰家馬車在外頭跑,我背你去紗廠門口,不超過半小時,……”

“我們趙哥是熱心人,幫你的大忙,你還不顧意,真是不明白!”我說。

“你是個小孩子,懂什麽!我一個大姑娘叫小夥子背了一陣,我以後怎麽辦,要被人說閑話的!”張珍說。

於是,趙哥在左,我在右,把她架扶到機器廠警衛室,在這一小段路上,張珍說:“興隆呀!你是真心想背我!”

“……”趙哥一頭霧水,不知怎麽回答。

“趙哥是學校球隊的主力隊員,背你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我說。

“小孩子,不要插嘴……快回家去吃午飯!”張說。我一生氣就跑出去了,剛跑一會,一個門衛喊我:“你家有兩封信,你帶去,我就不用送啦!”

“半年前,我父親要我嫁給財主的兒子,那是個羅圈腿,又沒文化,我堅決不肯,求校長去做家中的工作,我才又上了半年學,你要真心愛我,就到我家去提親,你爸爸是機器廠技工的頭頭,比科長也小不了多少,你去西安上中學、大學,你爸、你爺都交給我!”

我偶然聽到了張珍的心裏話,張珍生氣了,“小姚,你人小鬼大,竟然當特務,學偷聽!”

“不是的,是門衛叫我來給我家的信!”

門衛交給我信,張珍也就無法生氣,她說:“你聽見什麽,絕對不許告訴你姐姐,你發誓!”

“我發誓對誰也不說,特別是不對姐姐說”我說。

“我的球鞋放在小孟家了,你給我帶到籃球場來,別忘了!”趙哥對我說。

我跑回家去,把信交給媽媽,匆匆吃了飯,又去同學小孟家,拿了球鞋,就去紗廠的籃球場了。

在籃球場上,雙方隊員都在練球,趙哥沒有穿鞋,光著腳跑來跑去!

趙哥看見了我,立刻跑了過來,把球鞋穿上,我問他:“你是不是打算和張珍結婚!”

“我的生活……一切都靠爹的工資,拿什麽結婚,真是“烏托邦(空想)”!”他說。

“這個名詞你學得真快,馬上就用上啦!”我說。

“張珍的話,千萬不能講給別人聽!你要不說,我會處處為你出力幫忙,如果你亂說,我就狠狠揍你!”他一邊說,一邊揮拳!

球場上,裁判吹了長長的哨音,比賽開始了,雍興師生隊與扶輪中學隊比賽。

雍興隊是三位老師與兩個學生,劉校長是北京輔仁大學體育係畢業,技術十分高超,而趙哥外號“鉤子手”,投籃命中率很高,上半場他就進了三個球,總比分14:8。雍興領先!下半場,中學隊打起“人釘人”,特別釘牢趙與劉校長,終場26:22,雍興勝。

張珍雖然有點瘸,也立刻送上了兩個熱毛巾給趙和劉校長,我姐送了毛巾給語文李老師,小孟給另外兩人也送了毛巾!

劉校長半開玩笑地說:“把我累壞了,沒有人替換,小孟小姚快快各長三十公分來打球!”

九月份,七個人上了扶輪中學一年級,其中有趙興隆,他同時成為該校籃球隊的中鋒,張珍與另兩個高的女同學進了紗廠當女工,姐姐與另一女同學進了西安的玫瑰女中。我父親乘飛機回到上海,在原日華紗廠,現改名為中國紡織公司第六棉紡廠工作。

十一月,媽媽帶著四個孩子到西安,等候乘飛機回上海,住在北街的一家旅館裏,半個月後,表哥也辭掉了扶輪中學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也來到西安,與我們在一起,媽媽高興有了辦事的助手。開始的時候是飛機票很難買到,過了三個月買了機票,而又嫌孩子多,行李多,不讓上飛機,隻好退了票準備乘火車!

旅店裏的夥食不好,但卻便宜,天天吃麵條,表哥告訴我,電影院邊上有一家“長沙飯館”,一碗米飯加上紅白湯(豬血與豆腐)才五角錢,那時的公交車,小孩不要票,我中午有時就乘車去“長沙飯館”。

(二)城牆根窯洞重返 遠投籃球得機遇

四月的一天,我又在飯店吃飯,飯很熱,湯又燙嘴,我一麵吹湯,一麵向外麵看,忽然我看到趙哥的身影,我喊:“趙興隆!”他聽見了,也進了飯店,我又要了一碗米飯,一小盤幹炸丸子,兩人一塊吃!

原來,他爺爺在三月底過了六十大壽,老人家說,他不能死在異鄉,一定要回老家——河南,所以他們一家也來到西安,準備乘火車回去。

吃完了午飯,我與趙哥去城牆根,看到不少人家住在把城牆挖空的窯洞裏,真是困難到極點了。他的媽媽得了肺炎,不停的咳嗽。我與趙哥趕緊去藥店買藥,在路上,他對我說:“為什麽我比你你大五歲,而去年我們一塊小學畢業呢?”我說:“不知道”。

他慢慢地說:“在河南農村的溝坎裏沒有學校,我晚讀了兩年,日本鬼子打來,我家逃到西安,沒有錢上學,同爸爸一起當搬運夫,又耽誤了三年,所以雖然比你大五歲,卻成了同班同學,……”

走到一個牆角,他說:“這個小公園,穿過去就到藥店,買了藥之後,你趕緊回旅社!”

可是,遇上了七、八個士兵,他們正在打籃球,正巧,一個球向我倆飛來,趙哥手一勾,拍了兩下,在幾十米距離之外,一個遠距離投籃,漂亮地進球了,於淨利落,木板與鐵圈都不沾!

兩三個士兵都向他靠攏,問他說:“你是什麽人?在哪裏學到的好身手?”

“我是扶輪中學的學生,雍興小學劉校長引導我打籃球,但我是野路子練出來的!你們是幹什麽的?”趙哥回答,又問詢他們。

“我們是海軍學校西安招生組的人,……你身體真棒,願意不願意當兵!”一個戴少尉肩章的人說。

“他媽媽得了病,要去買了藥,趕回家去呢?”我對他們大聲說。

他們向趙哥手裏塞了兩張紙並說:“這幾天我們都在公園這個角落裏招生,如果你的家長同意,就可以前來報名!”他們向公園西門出去,我與趙哥出了公園南門,買了藥,又穿過公園,回到他那半洞半屋式的家。

他的爸爸把兩張紙打開,上麵的內容是:“海軍士官學校,學製兩年,招收愛國好學的青年,兩年後畢業即成為上士與中士,分配在艦艇或基地工作,工資不菲。學習期間,每月大米30斤,並配牛奶、雞蛋,另用錢每月十六元法幣。”

他爸爸自言自語說:“另花錢相當於兩個學徒工。”

“三點多了,小姚你回家去吧!乘五路車到火車站,再向南走十幾分鍾就到旅館了。”趙哥對我說。

我告別了趙家,就去乘公交車了!

到了火車站,我向南走了一會兒,兩個凶惡的人攔住了我:“喂!小朋友,看見一個穿蘭色衣服的大姑娘了嗎?”

“我剛從五路車下來,十幾、二十個男女擠上了五路車,車馬上要開了,你們去看看有沒有你們要找的人!”我回答他們!

兩個人朝五路車的起點站跑去,我急忙回到了旅館。

在旅館,我家租了一大一小兩間屋子。大屋有兩張大床,我媽與小妹一床,我們兄弟三人睡一床,小屋是我表哥一個人住的。

白天,表哥經常出去辦事,這一天也如此,媽媽與一位哭泣的姑娘談話,好象是張珍,姐姐也在小屋裏,我與二弟在下軍棋,小弟、小妹在邊上看。吃晚飯時,我見到張珍也在。姐姐告訴我:中午,張珍驚慌失措地到玫瑰女中宿舍找到她,姐姐把下午的假請成了,就帶張珍到旅館來了。

張珍告訴我媽媽、姐姐,蔡家坡的苟財主家讓算命先生算命,得到一個上上簽:“立夏之前媳進門,五穀豐登謝財神,若是延誤節氣後,瘟疫流行快逃命!”

苟財主再次到張家提親,張珍的父親被逼簽押了婚約,張珍夜裏逃到雍興小學劉校長家,劉校長建議到西安想辦法,離開蔡家坡,也別回來了!

張珍一直小聲哭,淚流滿麵,我說:“我中午巧遇了趙興隆,並且去了他家,他媽有病啦!”張珍停止了哭泣,我姐說:“再哭,眼睛就要瞎了!”

第二天早上,叫了一輛馬車,媽帶張珍,姐姐去趙家了,表哥與我帶著弟妹玩!

而旅館卻被警察搜了一次。張珍認趙哥母親為幹媽,住在窯洞沒有回來!

趙哥的媽媽收了張珍做幹女兒之後,張珍侍候得很細心,我表哥在黑市上買了兩針盤尼西林(美國特效藥)。

打了針之後,趙媽媽的肺炎基本好了,也很少咳嗽了,40元錢是我媽出的,趙媽要給我媽媽跪下叩頭,表哥將她拉了起來!

大家反複研究了好幾天,覺得海軍學校的招生組的李(中尉)、王(少尉)兩組長看上了趙興隆,待遇又很優厚,認為去海軍軍校當兵是個好出路!我們買到去上海的火車票後,李中尉又給趙爺爺簽發了四張軍用車票,兩家人一同登上了東去的火車!而趙哥到西安南郊新兵營去了!

(三)古城長安心溝通 變成貨車出“地震”

立夏那天,趙爺爺、我媽、趙哥的父母、我表哥、張珍、我、兩個弟弟和小妹一行十人上了火車,車上擠得不得了。

我媽是“負責人”,管理財務,表哥是外勤,張珍是內勤。張珍要我叫她為姐,而我卻認為她學習太差,沒有當姐姐的資格,……“好啊,去年七月,我替你遮醜的事,你忘記了嗎?”張珍說。

我隻好叫:“姐姐”,我的弟、妹也叫她姐姐了,原來在去年的畢業典禮上,我做為畢業生代表,上台發言,當我講到“……三年來,雍興總公司為我們免除了學、雜費,我們同學都十分感謝束雲章總經理……”工人們都鼓起掌,束站起來向大家致意,我一緊張,後麵的詞句忘了,又尿了褲子,張珍給了一條褲子,讓我在後台換下來!

“你是不是做了趙家的兒媳婦,跟著婆家去河南啦?”

“你去領好小妹妹,我要方便一下!”媽媽說,我隻好去領小妹了。

表哥說:“有些窗戶紙不好捅破,少說一點好!”

張珍拿著一盤剛剛買來的靈寶棗子,表哥拿了一盤饅頭和餅幹,這就是晚飯。

第二天早上火車到了黃河邊,黃河水流向東南,我問表哥:“黃河應該向東北方向向流,怎麽向東南方向流啦!”

“台兒莊戰役,日本侵略軍失敗後,增兵南下,蔣介石當局決定“以水代兵”在河南花園口炸堤,黃河水改道向東南流,河南、安徽幾十個縣一片汪洋,災民數百萬流離失所!”

隴海鐵路也中斷了,我們要在白沙鎮下車。坐渡船到對岸中牟縣,再上火車。從上午折騰到下午,輪渡來回八九次,才算把乘客全送到了黃河東邊來,又在鐵軌邊等了兩個小時,東邊的火車才開過來

大家一看車廂都目瞪口呆,原來都是敞口無頂的貨車,雖然如此,人們也無可奈何的上了車,把煤屑、贓物掃幹淨,放下行李,依次坐好,小娃娃由大人抱著,十歲左右的孩子隻能站一會,蹲一會,沒有地方坐!

貨車過了蘭封,天有一點黑了,忽然開慢了,大家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在一個小站,表哥下去打聽,原來是舊的鐵軌被大水衝的找不到了,於是鐵路局又從太原買了鐵軌(是窄軌),它與原來的寬軌不匹配,貨車隻能減速行駛……

忽然如同地震一樣,原來站著的我,被震得跳起來,又跌下來,跌在半躺著的張珍身上,我們兩人嘴對嘴,親吻了一下,我站起來說:“張姐,我不是故意的,是火車震蕩了!”

張姐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

貨車在商丘馬牧集停下來,火車頭加水去了,趙爺爺買了山東煎餅和肉絲炒雪裏葒,請大家吃告別晚飯。

老人說:“姚工的夫人,是我們家的恩人,給我兒媳買了救命藥,小張的精心料理,是我十分感謝,但我要問姚夫人,小張到我家來……我不清楚……!”

我媽媽說:“小張與趙興隆好上了,由我來做個媒,小張你什麽態度!”

“謝謝姚伯母,謝謝姚家姐弟……”小張說。

趙媽媽說:“興隆去當海軍了,小張不嫌我家窮,願意當我的兒媳婦,我要謝謝做媒的姚夫人!”

“水到渠成,不用謝,不用謝!”

原來,媽媽早就看出二人的關係不一般,就問姐姐和我,我把在警衛室門口聽到的話,告訴了媽媽,所以她早就心中有數了。

趙家雇了一輛平板馬車,向鄉下去了,加水的火車頭也回來,火車又向東開了!(在徐州換了正規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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