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本人出生上海企業家家族,祖父1901-1972,父親1924-2008,本人1945-,三代百年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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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舊事話百年 (46) 籌建榮豐

(2024-04-08 20:04:49) 下一個

上海舊事話百年 (46)    籌建榮豐

章榮初1918年從浙江家鄉到上海當學徒,1928年開設上海印染廠,1938年踏入他在上海的第三個十年,也是他一生最輝煌的黃金十年。

榮豐紗廠終於辦起來了,韓誌成介紹兩個朋友和章榮初談﹐請他在兩人中選擇一個擔任廠長﹐一個叫蔣燮曾﹐一個叫金思義。從早晨八點鐘談起﹐一直談到十二點。蔣先生侃侃而

談﹐頭頭是道﹐有問必答﹐講出一套一套道理。在整整四小時談話中﹐金思義講得很少﹐隻在關鍵事情上簡單說幾句。

他們走了以後﹐韓誌成問章榮初﹕「你看這兩人之中哪個可以做廠長﹖」章榮初說金思義﹐韓很奇怪地問﹕「怎麼你看還是金思義好呢﹖他們兩人都是技術專家,蔣燮曾頭腦活絡,金思義很木納,以我看蔣燮曾比金思義能幹得多。你認為金思義好﹐不知好在哪裡﹖」

章榮初說﹕「這是個人看法不同﹐我認為真有技術的人﹐都隻會埋頭苦幹﹐不大會講話的﹐這位蔣先生是一個健談者﹐他口頭上說得頭頭是道﹐未必有真本事﹐那位金思義先生話雖不多﹐但句句中肯﹐他態度也非常誠懇﹐樣子非常老實﹐所以我決定請這位金先生為廠長。」

韓誌成很不以爲然,後來韓自己開九福布廠﹐請蔣燮曾當廠長﹐相處得很不好﹐極不愉快分手,韓誌成感慨地對人講,章先生的眼力真不差。

章榮初辦事業,「勇」字當先,次次兵行險著,從來沒有過糧草齊備,到頭來總是弄得緊蹦蹦,他是上海人說「獨門心思」的人﹐什麼事都一個人放在肚裡﹐直到想出個竅門。頭腦精明,思緒清晰,臨陣不亂,巧思奇想,又每每幫他走出困境。

正在章榮初急得頭頭轉時,進來一個人,是中央印染廠的跑街朱渭初﹐益新布廠的白坯布也是他經手賣的。章榮初強裝鎮靜地問他﹕「這幾天生意有做成功的嗎﹖」他說﹕「有是有幾筆﹐還沒有成功﹐要賣出印花用的斜紋白坯布﹐叫我賣出三千疋,廠裡開價每疋十二元三角﹐客家不肯﹐隻肯出價十二元﹐所以還沒有成交。」白坯布每疋六十碼﹐花布每疋三十碼﹐每疋白坯布可以印兩疋花布。

章榮初原先隻知益新的白坯布由朱渭初去兜售給來中央廠印花布的客戶,應該是現貨。從朱渭初口中才得知益新叫他賣的是期貨﹐要兩個月後才陸續交貨到中央印染廠﹐再委託中央廠加工。章榮初一聽心想﹐辦法來了。其實章榮初的辦法還是老一套,就像1931年對付傅馥卿和1937年匯業銀團管理時一樣,利用客戶的貨,暗渡陳倉,從中先撈一票。

他對朱渭初說﹕「這件事我知道﹐我們也商量過了﹐倘若你能夠賣出五千疋﹐那麼價鈿可以依他們十二塊﹐但多賣的兩千疋要三個月交貨。」朱渭初一聽說﹕「多賣兩千疋大約可以的﹐我馬上打電話叫幾家客戶大家加一些﹐五千疋沒有問題。」章榮初說﹕「你馬上打電話聯繫。」朱渭初幾個電話聯繫下來已經成功﹐第二天就可以付款。

章榮初馬上趕到益新布廠﹐對鄔潤生廠長說﹕「便宜三角一疋是我作主的﹐多賣出兩千疋這筆錢我要派用場。」下一天章榮初就拿到了兩萬四千元﹐興沖沖地把這兩萬四千元莊票在江蘇銀行開了一個榮豐紗廠往來折﹐領了一本支票簿﹐留了印鑒﹐回到廠裡交給會計﹐對金廠長說﹕「這裡有存款兩萬四千元﹐由你使用吧。」金廠長很高興地接了去。

這些天金廠長雖然不知道章榮初的資金狀況﹐但他也已經看出苗頭﹐正在耽心﹐今天章把存折交給他﹐心中踏實了。章榮初尋到一條財路﹐心想萬一必要時﹐可以用一記「急令牌」救急﹐心裡也寬多了。

廠房開始興建,啟明營造廠得標。啟明建築事務所由留學德國的奚福泉創立於1931年,啟明中學、虹橋療養院、杜月笙的正始中學和浦東同鄉會會址浦東大廈,都是該公司承建的。章最後選用啟明也是看到該公司和杜月笙的關係,真正弄尷尬還可以借杜的麵子拖一拖。

百廢待興﹐資金尚未完全落實﹐機器安裝已擺上日程﹐誰料節骨眼上出了大問題。

一天大清早,一個電話打到天津路辦事處,金廠長驚慌失措對章榮初說﹕「章先生,出了大問題了!鋼絲車滾筒將近百分之九十都是碎的﹐已經叫了很多人看過﹐實在沒有辦法修。這個問題不解決是無法開工的。」

章榮初趕去一看,叫苦連天。這批機器是「八一三」砲火中委託茂泰洋行搬運的﹐搬運工不負責任﹐亂丟亂甩﹐損壞程度非常嚴重。別的還可以補救﹐唯有六十部鋼絲車的大小滾筒﹐大滾筒六十隻中五十二隻碎了﹐小滾筒六十隻中也碎了三十多隻﹐幸而滾筒是用草繩四麵紮好的﹐所有碎的部分沒有丟失﹐還在草繩包紮之中。

章榮初問金廠長﹕「假使修不好了﹐那麼是否其它辦法來補救﹖」金思義搖搖頭說﹕「我已經研究和聯係過了﹐完全沒有辦法﹐單獨大滾筒是無處買的﹐一定要連鋼絲車一道買的﹐在上海要買五十二部鋼絲車是不可能的﹐即使三兩部也不容易買到。除非到外國去買舊的﹐雖有現成的﹐不過每部鋼絲車﹐至少要十五件棉紗的代價﹐總共要化七八百件棉紗﹐算下來要十五萬以上,和買一萬五千紗錠全部代價差不了多少﹐而且即使有﹐時間至少要三個月以上。」

聽金廠長一句一句講的時候﹐章榮初好像一桶一桶冷水從頭頂澆下來,完了,完了!萬千心思到最後一刻完了!章榮初麵紅耳赤﹑手腳顫抖,簡直支撐不住了。金廠長是個老實人,連一句安慰話都不會講﹐章榮初明知他也無能爲力,結結巴巴對金廠長說你再想想辦法看,再想想看,金廠長說今晚約幾個朋友再研究研究﹐不過希望渺茫。

章榮初憂心如焚、垂頭喪氣離開工廠,心想多少心血,多少努力,走到這最後一步了,卻到頭來一場空,豈止傾家蕩產。他內心再倔強,性格再堅定,在現實麵前終於一籌莫展,四麵撞墻,走投無路。整個局麵已經攤開,事到如今要收都已經太遲,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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