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19) 哪裡倒下,哪裡站起
1931年7月上海印染廠勉強復工﹐鬱震東任董事長﹐章榮初任總經理﹐開始為興業加工。
章榮初看到興業大賺錢﹐自己卻受不平等契約束縛﹐心情壞透,想起杭州身陷絕境時,曾下決心從新開始,今天困難擺在麵前﹐隻有拿出勇氣麵對﹐章榮初一生,總是在逼迫中爆出智慧的火花。
他每天十幾小時在廠裡﹐在各車間踱來踱去,想辦法開源節流。他發現興業加工的定單每一份至多六百疋﹐隻有一個花式﹐興業在一個月中開了十張同樣的定單﹐廠裡也是分十次加工的﹐這擺明是浪費。因為每一隻花樣有六種不同的顏色﹐一張六百疋訂單﹐印到一百疋就要調一種顏色﹐假使十張訂單拚在一次印﹐那麼一種顏色就可以連續印一千疋﹐減少九次調換顏色的手續﹐染料也不至浪費﹐時間也可以快得多了﹐成本可以節省百分之二十。
章榮初很興奮地向傅馥卿提出建議﹐希望他改為一次一百箱﹐印六百疋要十至十二小時﹐工廠日夜班一天產量可達二﹑三千疋﹐但因契約限製隻好印一千疋。假使每個花樣印六千疋﹐產量增加十倍﹐時間至多加五倍,可節約不少成本。誰料這樣一個既可以增產又可以節約﹐更可滿足客戶需求﹐利已利人﹐一舉幾得的建議﹐傅馥卿竟然嚴詞拒絕。他說﹕「賺多賺少與你無關﹐我要十箱一次﹐就十箱一次。」他每次給章榮初付加工費﹐總要拖十幾天。章榮初終於明白,傅馥卿寧願自己少賺錢﹐也不讓章榮初賺,不讓他有積纍資本翻身的機會。
這時有個朋友賒給章榮初四千疋麻紗白坯一個月期﹐興業所加工的花布居多﹐其次是毛絲布和斜紋布﹐沒有麻紗的。章榮初想這四千疋麻紗能加工也可賺錢﹐就去和傅馥卿商量﹐結果地又遭拒絕﹐毫無商量餘地。傅馥卿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讓章榮初永世不得翻身。章榮初心裡憤怒到極點,隻有化悲憤為力量了。
興業派了兩個人在廠裡監督﹐一個姓陳一個姓劉,看得很緊,章榮初無法瞞過傅馥卿自己幹。一次,陳監工傷風請了三天病假,正巧這時﹐劉監工的姑母死了﹐他要告假回家鄉去一趟﹐章榮初借此機會給他五十元川資﹐對他說﹕「你去四五天不必請假﹐私人跑一趟吧。」
劉監工當天就乘船到寧波去了。第二天章榮初馬上把四千疋麻紗運到廠裡﹐趕緊加工起來﹐加班加點三天完成。等兩個監工回來﹐這四千疋麻紗已經印好運出廠了﹐賺了一千多兩銀子,章榮初嚐到了甜頭。
除了興業的兩個監工,廠裡其它負責人的都是章榮初的人,他把幾位有關部分的高級職工叫來商量﹐把傅馥卿如何不講交情﹐契約如何苛刻﹐工廠如何蝕本等等﹐一一交底。大家一商議,辦法就來了﹐職工提出﹕「興業存在廠裡的白坯布堆積如山﹐就借用他們的坯布加工﹐興業每次隻印六百疋﹐我們印它三千疋﹐加五倍﹐把六百疋交給興業﹐兩千四百疋自己去賣﹐等花布賣出﹐再買進白坯布來補回去。」
至於兩個監工﹐「這個容易,陳監工是爐子間張師傅的外甥﹐劉監工和印花間王師傅蠻要好。」兩個監工馬上被擺平,送他們每人每月二百元酬勞﹐叫他們瞞上不瞞下。這一關很順利打通﹐但是章榮初自己印的花布在市場上賣出去﹐興業不會不知道﹐章榮初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去打通興業的兜售員﹐私底下和他們聯絡﹐叫他們銷售章的產品,興業的傭金是一箱兩元﹐章榮初給他們五元﹐有錢能使得鬼推磨,這一關又打通了。從此章榮初放手大做﹐每天印兩千疋到兩千五百疋﹐除了交給興業的之外﹐章自己營業每天在一千疋以上。
傅馥卿吃鴉片很厲害﹐每天要到下午四點鐘才到興業去﹐一到興業﹐先問零頭布今天有多少﹐會不會缺﹐小頭管得很緊。對於章榮初的暗度陳倉,他一無所知,瞞了他七八個月﹐最後興業除了傅馥卿一個人以外﹐其他人都和章榮初串通一氣了。
有次興業的賬房拿了一張銀票來問章榮初﹕「章先生你有沒有毛絲布五十箱的現貨嗎﹖銀子已經來了。」章說沒有。他說﹕「你沒有﹐我們棧房裡借五十箱給你﹐你印出來還好了。」章榮初做成這筆生意﹐酬謝這位賬房先生五百元﹐他很高興﹐真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1931年年底﹐上海印染廠和興業棉布號的加工契約期滿﹐章榮初賺了三十七萬兩銀子。而興業做了一年﹐賺了不到二十萬兩銀子﹐這時傅馥卿也知道他手下全被章榮初收買了﹐啞吧吃黃蓮死要麵子裝不知。
章榮初擺脫了傅馥卿的箝製﹐再次進入最佳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