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15) 首創華資印染廠

上海舊事話百年 (15)   首創華資印染廠

1928年，章榮初開始了他在上海的「第二個十年」，踏上人生第二個階段——從商業轉向工業﹐開辦了中國第一家華資印染廠。1928至1937年抗戰爆發這十年，是章榮初事業步向高峰的十年，也是中國現代史風起雲湧的動蕩十年。

在這個大時代中，年方廿八的章榮初開始實現他開工廠的夢想。

章榮初經營華豐祥棉布號五年﹐做的都是外商產品﹐他一直覺得﹐印花布不是一件需要很高技術的事﹐爲什麽沒有中國人自己印的花布呢﹖中國人開紗廠布廠的很多﹐都是隻生產白坯布，為什麼沒有人開印染廠呢﹖這筆錢為什麼一定要給外國人去賺呢﹖

那時中國隻有一家英國人開的綸昌印染廠，獨家生意。章榮初想，什麽時候我也開家印染厰，利潤一定很高，這個念頭在他腦中盤旋了多年，直到1928年在倒賣通行證中撈了六萬兩銀子﹐合九萬元﹐加上這四年華豐祥棉布號賺的六萬元﹐自己感覺有了點實力，開廠的念頭又活躍起來。

1928年9月﹐英商綸昌印染廠忽然來了一份請帖﹐邀請凡與綸昌交往的客戶﹐到浦東白蓮涇廠去參觀。章榮初雖然和綸昌打過一場官司﹐不過加工定貨的交易還是在做。這天章榮初去綸昌參觀﹐一看綸昌規模之大，設備之多，他吃了一驚，聼英國人介紹，綸昌的資本是六百萬英鎊﹐合中國幣值六千萬，章榮初此時手中隻有區區十五萬，看來開厰是休想了。

當時﹐華豐祥棉布號除了向綸昌加工定貨﹐還和日商三井洋行棉布部也有定貨交易。章榮初在參觀綸昌後的數天﹐到三井洋行和棉布部經理岡田寧一接洽業務﹐說起參觀綸昌的事情﹐也談到六百萬英鎊的數字。

此時上海棉紡業外資就英日兩家，互相競爭，矛盾很大﹐日本想排擠英國取而代之。岡

田寧一以蔑視的態度對章榮初說﹕「你不要聽他們英國佬吹牛皮﹐你手頭不是有十五萬現鈔嗎？我保證你開一家印染廠。」

章榮初驚訝地問﹕「十五萬隻有綸昌四百分之一﹐怎麼能夠開印染廠呢﹖」                  

岡田寧一說﹕「你不要管﹐你有沒有十五萬﹖有的話﹐我馬上可以幫你籌備這件事。」章榮初說﹕「好﹐十五萬沒有問題﹐請你幫忙吧。」岡田寧一說兩個禮拜內給你回音。

過了不到兩禮拜﹐岡田寧一打電話叫章榮初去，給他看一份日本和歌山鐵工廠出產的印染廠全部設備的計劃書﹐機器部分總共十五萬日元(當時日元和中國幣值相等)。

和歌山鐵工廠(SANDO Iron Works Co., Ltd.)創立於1920年，是日本住友集團屬下，至今仍是世界著名的印染設備專業製造商。岡田寧一對章榮初說﹕「這是兩部印花機為主體的計劃﹐一部是四套色﹐一部是六套色﹐假使以一部印花機為主體也要十萬元﹐用兩部印花機隻要十五萬﹐開印染廠至少要兩部印花機﹐一方麵設備可以便宜﹐一方麵產量高成本低。」

章榮初看到計劃書﹐內心說不出的高興﹐問他﹕「根據這份兩部印花機為主體的計劃﹐除了機器以外﹐其它廠房和到開工出貨為止的費用大約要多少錢﹖」岡田說﹕「至少十萬﹐你隻要準備好廿五萬和一兩百個工人﹐技師和裝置等等由我安排，我保證幫你到出貨為止。」

章榮初一聽，心氣高了﹐對他說﹕「我馬上去準備廿五萬資本﹐一切問題請你大力幫忙。」岡田說﹕「好，一言爲定，我馬上寫信到和歌山鐵工廠去﹐叫他們請技師﹐繪廠房圖和其它設計圖。」

章榮初立即動作起來﹐順利籌足了廿五萬﹐其中他個人投資十二萬五千，佔一半股份。

這年農曆臘月廿八(1929年2月7日)﹐章榮初和集資發起人潘小春由岡田寧一陪同﹐乘船到日本橫濱。他們參觀了許多印染廠﹐看到日本的印染廠和綸昌的確大不同﹐範圍不大﹐廠房簡陋﹐看來有廿五萬完全可以開工。章榮初在日本住了一個月，和三井洋行的工程師金澤倫研究﹐潘小春當翻譯﹐摸清了建廠到開工的一切過程。最後章榮初與和歌山鐵工廠談成了兩部印花機為主體的全套設備的交易。

章榮初帶了金澤倫等七個日本技師回上海﹐馬上著手買地建廠房。1929年3月份﹐就在楊樹浦高朗橋東首(現長陽路眉州路)﹐以七萬元買進已經停工的「中國樟腦廠」十七畝土地(後發展到七十畝)。

章榮初終於開起了他第一個工廠——上海印染廠。

初創期的上海印染廠﹐有男工二百多人﹐女工一百多人﹐這些工人大部份是章清儒在家鄉菱湖及周圍地區招的。章榮初開的條件是﹐第一﹐年輕力壯；第二﹐忠厚老實；第三﹐要有保證人。保證人所負的責任是﹕(一) 廠方有隨時開除工人的權力﹐如廠方開除工人而工人反抗﹐由保證人負責﹔(二) 保證不煽動罷工﹐不參加罷工。

職員按需要隻要四五十人足夠了﹐但為了應付各種各樣的關係非用不可﹐結果用了八十多人﹐其中三十多人是集資的錢莊股東薦來的﹐情不可卻﹐為了不影響其它職員的工作情緒﹐章榮初把他們集中在庶務科﹐這些人隻拿工資沒有工作﹐還供夥食﹐每餐要開四桌。

章榮初最關心的是那七個日本技師﹐技術掌握在他們手裡﹐就是全廠的生命掌握在他們手裡﹐章榮初知道他們不會對自己忠心﹐有朝一日他們要挾的話﹐就束手無策﹐章榮初對這個問題非常重視﹐一直在暗中物色人才﹐作好應付日本技師的準備。

1929年秋﹐章榮初和潘小春﹑岡田寧一﹑金澤倫再到日本﹐驗收設備﹐運回上海﹐在船上認識了一個在日本工作的中國人叫俞官星﹐年輕有為﹐精通日語，章榮初高薪聘用他，名義上是翻譯。章榮初叫他跟日本人學技術，為今後的不測作準備。

章榮初還在他創辦的菱湖青樹小學畢業生中挑選部分來廠﹐由俞官星帶領學技術。俞官星與日本人關係很好﹐努力鑽研技術，進步很快。兩年後日本技師果然發難﹐以辭職要挾，開出很高條件。這時俞官星已經掌握了全部技術，章榮初辭退了日本人，從此俞官星擔當大任。此後俞官星教出來的技術人才有二百多人﹐這是中國最早一批印染技術人員，五六十年代全國各地大部份印染廠都有這批人在工作。但原定資本廿五萬元遠遠不夠﹐實際支出達四十五萬﹐章榮初注入了全部資產和精力，最後把廠基向益昌錢莊做了十萬元抵押貸款。由於資金問題，開工拖延了大半年﹐到1930年2月上海印染廠正式投產。          

章榮初的夙願終於達成，他既興奮又小心，他自知對辦工業毫無經驗﹐週圍朋友也沒一個開廠的﹐隻有靠自己勤勉努力，他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到車間去仔細查看一遍﹐晚上睡在廠裡﹐半夜兩三點還要起身到車間查看夜班生產情況。他關心市麵上流行的花樣﹐自己跑百貨公司﹐去找新花樣﹐見到中意的領帶花式﹑綢緞花樣﹐就買一條﹑剪一尺交給繪圖員﹐叫他照樣畫﹐印在花布上﹐事事精打細算﹐處處慎重考慮。                     

這是當時中國人開設的第一家印染廠﹐章榮初嘗到了創業的艱難，也嘗到了事業成功的喜悅。開工頭八個月取得很好成績﹐但是好景不長﹐打擊終於來到。

上海四川北路三井物產株式會社       該樓今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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