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在美國 (之一)

上海人在美國 (之一)

看看美國人怎樣愛國

去美國之前，早聽說美國人是最不愛國的，可以罵總統，可以把國旗做成三點式泳衣，用來遮住女人的羞處，哈哈，美國人竟然把自己國旗侮辱到這等地步，美國佬，活該！

1990 年第一次去美國，在洛杉磯入境。入境大廳前，牆上總統的肖像笑迎所有旅客，下麵以英、西、法、日、中、韓六國文字寫著：WELCOME TO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歡迎到達美國)，進入大廳，抬頭赫然見一幅巨大的美國國旗，從三層高的大廳屋頂垂下，明白地告訴人們：這裏，就是美國！

回頭來看看咱們的邊境，我算到過內地不少邊境海關，深圳、珠海、上海、北京、廈門、杭州、南京、成都、昆明、海口、烏魯木齊 …… 千篇一律的場景是鋪天蓋地的廣告，尤其是地產廣告﹑藥品廣告﹑女性內衣廣告，除了中文字和衣冠不正的工作人員一望而知是中國人，此外，沒有任何標誌可以表 明這裏是中國。

美國城市除了 DOWNTOWN 高樓聳立，街道整潔，其他地區確實不怎樣，房屋大多是簡陋的單層木屋，尤其那些下層民眾和少數族裔聚居區，可見美國是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按我們所受 的教育，美國勞苦大眾遲早會起來革命，造反有理，農村包圍城市。但奇怪的是，我發現很多美國人——尤其是貧民區的住宅門前，幾乎家家都插著一麵美國國旗。 每家超市都有賣國旗，還有各種旗杆，有些杆頭還帶有一隻鷹，大家知道鷹是美國的標誌。美國人不愛國嗎？我驚訝，我開始懷疑。

為什麽在彌漫著強烈愛國主義的中國，普通老百姓買不到國旗，也不允許擅自懸掛國旗，隻有那些書記市長，或國企老總，才能在辦公室裏支一麵國旗和黨旗，以顯示他代表黨國的權威。

年前我兒子中學畢業，我們全家去參加畢業禮，運動館裏兩 邊看台上坐滿家長，中間場地裏是應屆學生的座位。最前麵從高高的天花板掛下一麵巨大國旗，旗子下是一架三角鋼琴，一個小女孩彈奏著輕鬆的樂曲。校長和教師 入場，宣布典禮開始，一支學生組成的管樂隊奏出英國作曲家艾爾加著名的“加冕進行曲”——這首曲子現在已成為歐美學校一律的畢業曲——學生進場。

校長說：“奏國歌！” 所有人起立，樂隊吹奏起美國國歌“星條旗”，奏完，我以為完了就坐下，一看大家還站著。這時，館裏響起了所有人莊嚴的宣誓，人人把手按在心口，背誦著一段誓詞，大意是忠於國家，願上帝保佑美國。我也起立，手放在心上，內心被深深地震動，我望著左邊一家黑人，那老婦人眼望著國旗，淚流滿麵，右邊一家白人，老先生顫顫地撐著手杖，竭力站直身軀。

我第一次感受到，那旗子、那歌聲是如此莊嚴、如此感人。

但，這是美國，不是我的祖國。

美國人可以罵總統，可以把國旗做成內褲，黑人牧師馬丁路德 金，發動美國曆史上空前絕後的百萬人大遊行，向政府施壓，迫使政府簽署了民權法案，馬丁路德 金是美國最偉大的愛國者。美國人的“愛國”，沒有政治、政黨、政客的位子。

三流小明星嫁給煤礦主，說：“我愛他，因為他開寶馬。”

1979年批判白樺劇本 “苦戀” 時，解放軍總政文化部長劉白羽寫道：“我們說的祖國，就是中國 GCD 領導的社會主義祖國。”

愛情被套上金錢的枷鎖，這還算愛情嗎？愛國被錮上政治的韁繩，這還算愛國嗎？

我不再相信 “美國人不愛國” 的說法，也不再相信 “中國人最愛國” 的說法。

(2005年7月記於洛杉磯)

我離開大陸 43年，在美國 8年，在香港 3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