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個單位工作時, 經常會進行信息安全培訓。培訓會上, 中國總是繞不過去的話題。一次培訓完, 在洗手間裏遇到了我的同事羅伯特。他悄悄地和我說, '你是中國人, 是不是間諜呀?' 看著我百口莫辯的樣子, 他得意地大笑了起來。
我的寫字間緊挨著羅伯特的寫字間, 當時我太太和羅伯特的太太都在生病。妻子有病, 丈夫相憐, 我們經常會在一起聊天, 互相安慰。我愁還愁不過來呢, 哪還有心思去間諜別人什麽事情, 到是羅伯特經常透露不少他家裏的情況。
羅伯特的太太叫索菲亞, 是一位中日混血女士。羅伯特告訴我, 索菲亞的母親是一位日本人, 出生在日本一個叫滿洲的地方。稍微等一下, 我想告訴羅伯特, 那是中國的東北, 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再一想滿洲早已成為曆史, 那就算是日本吧。
索菲亞媽媽一家來到了鬆花江邊, 得到了新的土地, 養雞養鴨, 開荒種地, 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好景不長, 蘇聯紅軍來了, 先把索菲亞媽媽的爸爸帶走了, 又把她一家人驅趕出自己的家園。索菲亞媽媽的媽媽, 帶著一家人流離失所, 曆盡艱辛, 幾經周折回到了日本。不久爸爸也做完西伯利亞的苦工, 被放回來, 一家人又團聚了。
苦盡甘來, 日本經濟開始騰飛, 索菲亞媽媽家裏的木材企業蒸蒸日上, 生活一天比一天更好。初中畢業了, 索菲亞的媽媽和其他女孩一樣要去美國看看。
在美國首都, 華盛頓國際機場裏, 一位婷婷玉立的日本女孩, 東張西望, 不知所措。這時一位在機場工作的東方男孩, 非常禮貌地迎了上去。兩人試著用英語交流著, 口語不夠用, 就寫下文字, 寫著寫著竟然寫出了中文, 兩個人還都能看明白, 流暢地交流起來。原來這位英俊的男孩是一位中國人, 他的爸爸來自中國福建。在男孩的幫助下, 女孩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回到日本, 她依然難忘那個男孩, 繼續書信往來。她和他就是索菲亞的媽媽和爸爸。
羅伯特的爺爺從意大利移民到美國, 他的爸爸和叔叔都是銀行運鈔車的押運員, 白天上班荷槍實彈, 晚上回家練習射擊, 黑手黨見到他們, 也要禮讓三分。在家庭氣氛的熏陶下,羅伯特從小就喜歡槍枝, 長大後加入軍隊, 成為了射擊專家。後來離開軍隊, 工作之餘, 在家裏開辦了射擊學校。
在羅伯特的多次邀請下, 我和太太終於來到羅伯特的家, 參加一天的射擊課程。迎接我們是羅伯特, 索菲亞和他們寶貝女兒安吉。索菲亞依然保持著日本女士的莊重, 文雅和謙和。安吉則睜大美麗的眼睛, 好奇地看著我們這兩位來自遠方的中國客人。
羅伯特是古典汽車愛好者,為此特意修建一座帶有汽車修理間的車庫。他先帶我們來到汽車修理間。這裏是令人吃驚的幹淨,地下沒有一點油汙,工作台上沒有一片灰塵。零件櫃裏各種汽車部件,分類由大到小向上排列著。幾輛古典汽車在車庫裏閃閃地發光。
隨後, 我們又走進羅伯特的書房。一麵牆的書櫃裏擺滿了各種書籍, 告訴人們羅伯特是一位文雅的讀書人。我摘下眼鏡, 走近書櫃, 要看看都是什麽書。這時, 羅伯特摁了一下辦公桌下麵的電鈕, 半麵書櫃突然打開, 一座軍火庫豁然呈現在眼前。各種長槍短槍, 擦得油光鋥亮, 掛在牆上。各種型號的子彈, 整整齊齊, 摞在牆角裏。在牆上一幅照片裏, 身著迷彩服的羅伯特, 在戰壕裏是一名神勇的阻擊手!
路過索菲亞的辦公室, 羅伯特有意地停下來, 讓我們往裏麵看一看。索菲亞可能正在做網上銷售, 地上散落著各式各樣來自日本小商品。 辦公桌上厚厚堆著一層定單 收據 帳單和各種紙片。電腦邊框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小信息條子。 索菲亞辦公室的雜亂無章和羅伯特書房的有條不紊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真是索菲亞的辦公室嗎? 我們有些疑惑地看著索菲亞和羅伯特。他們都笑了。
上午的射擊課程在地下室裏的教室開始了。課程主要講述了槍械的構造, 槍支的維護和槍支使用。最後是和槍支有關的法律規定。在美國, 聯邦憲法規定人人可以擁有槍支, 但是各個州自己要決定, 可以擁有什麽樣的槍支和如和使用槍支。有的州, 你可能合法持有火力強大的長槍。到了另外的州, 這樣的長槍可能就是非法的。使用槍支時, 如果對方是麵對你, 構成了危脅, 你可以槍擊對方。如果對方是在逃跑, 你在後麵給一槍, 那麻煩就大了。
槍, 是強者欺淩弱者的工具, 也是弱者擺平強者的利器。在好來塢西部牛仔大片裏, 有多少英雄豪傑, 就有多少槍的故事。羅伯特對槍有著宗教般的虔誠, 講起課來像牧師一樣地深情。
教室裏有三名學生。安吉托著腮, 聽著爸爸的講課還時時地看著我們。我太太靜靜地聽著。我則要做一個好學生, 努力聽好, 還要提出問題。我點滴大小的問題, 羅伯特都會給你湧泉般的解答。一堂課就這樣生動活潑地講完了。
中午吃飯的時間到了, 太太和我精心準備的海鮮炒麵, 很受大家的歡迎, 一會就吃完了。休息一會, 我們要去後院射擊場實彈打靶了。羅伯特問安吉, 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安吉坐在椅子裏, 看著大家, 平靜的說, '他們帶來的麵條太好吃了, 我吃多了一些, 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我心裏為之一動, 感受到了一種隱隱約約情感。這不僅僅是一頓好吃的中餐麵條, 而是安吉對自己身份與文化背景的一種認可。
物以類聚, 人以群合。人們在交往中, 總會情不自禁地尋找之間的文化共性。一次工作午餐, 吃的是中餐。席間有刀叉和筷子, 我自然拿起了筷子。這時我的日本經理走過來, 自豪地說, '你看,你看,隻有你和我會使用筷子!'。一回午間休息, 走路時, 我的越南同事問我,會不會下中國像棋。然後他很高興地告訴我, 他爸爸會走車馬炮。一天, 剛來不久韓國女孩, 拿來了一張發黃的紙張, 讓我看一看。紙上麵寫著繁體中文字, 從左向右, 從上向下, 記載著她家幾代人的的家譜。我幫她找到了她在家譜中的位子, 還找到了她的中文名字, 她一個勁地謝謝我。是的, 我們是中國人, 無論走到哪裏, 祖先早給我們蓋上了中國印。而印章裏則跳躍著中華文華的音符, 時不時地會引起共鳴。
實彈打靶結束了。雖然打得環數很差, 我並不介意, 希望以後最好沒有用槍的機會。 羅伯特很高興, 在我們的結業證書上簽下自己的大名, 從此我們就是羅伯特射擊學校的第幾期的畢業生了。
時間飛快, 冬去春來, 幾年過去, 又到換工作的時間了。最後一天, 我在辦公室收拾文具, 遇到了羅伯特。要去新的單位工作了, 心裏難免有些茫然和惆悵。羅伯特安慰我說, '你到那裏都沒有問題, 因為你熱愛你的工作!'。是的, 我們中國人熱愛自己的工作, 也能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我沒有和羅伯特留下互相聯係的地址, 但是我相信有一天我還會見到他。羅伯特愛好古典車, 經常開著自己的老爺車, 到各個公園參加各種車展。每當走路遇到這樣的車展, 我總會一個一個展位地仔細地走過去。或許有一天, 我會突然出現在羅伯特的麵前, 大家大笑起來, 一切都在笑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