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爸20多歲的時候一天內登頂了美國下四十八州最高峰惠特尼山，照他說來這地處加州的高山夏天頂部沒積雪，所以健康人都能爬，不需要啥專業裝備和訓練。
鑒於有個愛爬山的爸爸，兩個胖小子兩歲半就被拉去人生第一次徒步，一英裏來回的小山坡足足走了4個小時，但是徒步的愛好就這樣種下了，也是13歲這一年能登頂惠特尼山的起點。
2021夏我們一家到Sierra Nevada山區住了一個月，天天小徒步，周末長遠足，盡情領略了仙境一般的Sierra Mountains，一家人也鍛煉得腿上肌肉一條條。夏天結束回到我們華州，又到位於北Cascade 的 Enchantments 山區來了一次長達16個小時，21英裏的徒步之旅，這是另一個不太為人所知的人間仙境，過後再來寫它。完成這次徒步後突然覺得惠特尼山就不是那麽高不可攀了，心裏蠢蠢欲動想第二年完成這個願望。
2022年4月的一天，我一大早6點爬起來搶惠特尼山的一日徒步往返通行證，成功搶到了，時間定在7月18號。
時間定下來後，仔細看了看Mt. Whitney Trail，還是不免焦慮，惠特尼山高14505英尺，山徑往返全長21.2邁，海拔上升6660英尺，大概需要16-18個小時，最讓人痛苦的地帶是著名的99道拐。想想到時候爬不上去的可能性也不小，於是全家開始每周末跑步，打球，備戰7月。兩個13歲的娃娃5英裏跑步輕輕鬆鬆，比我這個媽好多了，偶爾想想我還是別擔心她們了，擔心下自己吧。
緊鄰惠特尼山徑起點最近的小鎮是位於395號高速旁的Lone Pine，海拔3727英尺，爬山頭一天可以住這裏。不過也有很多人會選擇爬山頭兩天住到海拔6000英尺的Lone Pine Campground，讓身體盡早適應高海拔。
我們真心大，7月16號那天還在南加Irvine 吃火鍋，沒想那麽多海拔的事情，17號出發去Lone Pine，想著那裏難吃的西餐，一大早還在四季早餐店買了一大堆肉餅油條豆漿糯米飯等等當晚餐。事後覺得那天下午應該吃一塊牛排才對。到了Lone Pine去了一趟Whitney Information Center取了四包waste bag, 心裏祈禱千萬明天用不著它才好。另外天氣預報18號下午有雨，我們也沒猶豫，一年就這一次機會， 18號的pass 不可能浪費，改期也不可能，覺得就是下刀子都得去的。
原計劃是18號淩晨12點開車出發去山徑起點，所以17號6點晚飯後就睡覺了，哪想到根本睡不著，睜著眼盼到晚上11點起床收拾出發。我們的裝備還是很完整的，著裝保證三層，最厚的是薄羽絨，其次是防水衣，fleece和長袖base layer，分腳趾頭的登山襪。一人一個登山包，登山杖，防曬帽，頭燈等等，吃的主要是牛肉幹，麵包，還有GU那種能量膠，一人裝了三升水，之後打算用過濾水壺過濾山泉就行。
從Lone Pine 到山徑起點停車場大概12英裏，我們停好車戴好頭燈，借著燈光看了下周圍，黑壓壓的鬆林，山徑起點有個高大的木門，從門下走過那一刻覺得自己突然覺得自己好厲害，居然來了，開心得要吹口哨。
我們出發時間大概是淩晨12點半左右，抬頭天上有半輪月亮和稀稀疏疏的星星，是個晴天，沒有風。這一興奮，我們快步流星走起來，四周安靜得隻能聽到大家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沒想到一英裏都沒走到，娃娃們高原反應來了，頭痛惡心，隻好原地休息，這一下半個小時就過去了，再出發也隻能慢慢走試著來。一路上偶爾有走得快的超過我們，大部分時候就隻有我們四隻孤獨的頭燈蜿蜒在上山的路上，月亮和星星覺得越來越高。
淩晨4點多，天邊透出一絲亮光，很快整個天邊都亮起來，我們突然發現已經穿出了鬆林，爬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高處，兩旁高大的花崗岩和不遠處的山頭被初升的太陽染上淡淡的粉色，四周一片柔和安詳。娃娃們的高原反應也過去了，走得越來越快，很快我們兩老完全無法追上他們，隻好讓他們先走，說好到99道拐下等我們。 不多會兒，周圍群山都被陽光染成金色，幾乎再也看不到樹木了。前麵像一排尖牙的山峰巍峨聳立，想想居然要爬到那上麵去，怎麽可能呢？
大概6點左右我們到了99道拐下的Consultation湖，兩個娃娃早都躺在地上休息吃東西了。這裏的景致很奇特，背景是尖牙般的群峰，下麵清澈的高山湖旁青草悠悠。我們吃東西，用過濾壺蓄水，幾隻土撥鼠也來了，在周圍轉來轉去找吃的，我都不舍得離開了。事後想起來這一處我們停留時間過長，以至耽誤了很多時間登頂。
恐怖的99道拐開始了，四周連個灌木都沒有了，隻有大大小小猙獰的石頭，爬山徑維護得不錯，雖然艱險，但是覺得還安全。繞了幾個拐後，就發現娃娃們都在很高的地方了，而我的困意襲來，全身心的累，腿重得抬不動，抬頭看像刀尖一樣惠特尼山峰，天然的花崗石顏色襯托在背後湛藍的天下，明快的顏色對比總能讓我精神為之一振。腦袋裏一片混沌的不知拐了多少個彎，終於到了一段周圍有欄杆的地帶，估計這裏很險吧，再抬頭一看，好像還隻爬了一半，山尖還很高很遠。難怪99道拐臭名昭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也開始陰沉起來，心想天氣預報還真準，不過沒體會過14000英尺高山的我還不太在意，想想有羽絨衣有防水衣呢！ 突然老二迎著我們快步走來，說他們剛才已經到這片山頂了，離最高峰衝刺還有兩英裏多，說猶豫半天還是等我們一起上吧。說話中我們到了登頂之前一處比較開闊的地帶，好些人在這裏休息整裝準備登頂，還有些人從峰頂下來往回走。這時候天邊烏雲越積越多，氣溫驟降，風刮起來透心涼，我們趕緊把所有的衣服穿上。 之前半夜超過我們的一個中年男正好站在我們旁邊，他看著遠方的烏雲嘀咕著，這樣的雲可不是好兆頭，我決定不往上爬了，就此下山。我們張大嘴看著這老哥堅決的往回走了，心裏這難受，不知道該衝頂還是趕緊下山，娃娃們一臉的期待。很快全家做了一個決定，爸爸帶著兩娃迅速登頂，媽媽自己慢慢上去，但是一旦天氣更差，他們馬上往回走。這時候大概上午10點。
就這樣，這三個眨眼沒了蹤影，我一個人慢慢往山上爬，這時候四周一片怪石，每跨一步都要找好相對平整能落腳的地方。天上堆滿烏雲，刮著風，不過我也想登頂，加快腳布踩在亂石路上還忍不住往下看，的確是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山底下的兩個湖也沒了光澤，像丟在地上的墨鏡片。短短20分鍾後，開始聽到了恐怖的轟隆隆的雷聲，還沒等我的恐懼過去，居然開始下冰雹了。
猶豫中來了一個下山的老哥，他說那一老兩小是你家的吧，他們讓你原地不動，等他們馬上下來。這時候冰雹越來越密，夾著雪花，還伴隨著更大更近的雷聲，突然間爬山遇險生命不保這念頭突然就蹦出來了，揮之不去！一萬四千英尺以上的高山原來是這樣子的，欲哭無淚！ 往前看他們三個沒有回來的跡象，焦慮得不知如何，閃電加上雷聲之下，我也不敢再往前走了，找了個大石頭靠著，才發現短短10分鍾亂石道上就蓋滿了冰渣子，我覺得冷得開始發抖了。
無限焦慮中遠遠看到三個小黑點從高處下來，如釋重負。這時候我們穿在防水衣下的羽絨服覺得都有點潮濕，褲子更是濕透了，全家迅速決定唯一的希望是迅速下山，以免身體失溫。高山頂上驚人的氣溫和天氣變化這次真是領教了，回到99道拐處，冰雹變成了大雨，剛才上山的石頭小徑變成了憤怒流淌的冰冷小溪，說好的防水登山鞋也被水淹過，隻覺得全身沒有一處幹的，上下冰冷刺骨，我的嘴唇發烏，止步住的顫抖，心裏唯一的信念就是趕緊下山，保持身體不停的活動以免嚴重失溫。但是自己覺得四肢越來越僵硬，手也握不穩登山杆，隻有思維還比較清楚，腳蹚在冰冷的水中，還得小心不摔倒。 平常討厭的男娃現在居然很懂事，一直走在我周圍，時不時就問媽媽你還好吧，你不冷吧。就這樣一片混亂中迅速在99道拐上往下走，體溫也覺得慢慢恢複，等回到剛才的高山湖休息處，心裏知道我們再沒危險了，這時候娃娃說，我們可以先往前走了嗎？我們在起點等你們，看著兩個渾身濕漉漉，但是兩眼放光的娃，心裏平靜歡快。
接下來的回程路也沒心思看風景了，一路聽娃爸說他們怎麽登頂的，怎麽蹲在地上躲雷電的，怎麽看到頂上的小石屋的，娃怎麽怎麽開心的。
想想我自己，雖然還差1英裏登頂，但是年輕時候都幹不了的事情到中年完成了，為自己高興。唯一的遺憾是娃爸帶著娃飛速登頂，然後在雷電交加中倉皇逃串，沒有一張頂峰的照片。
回到山徑起點下午6點多了，娃娃喊餓，趕緊奔到Lone Pine小鎮大吃了一頓牛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