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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債累累的出國路

(2023-12-19 10:47:32) 下一個

1998年暑假的一天,我的表姐,也就是我二姐夫的妹妹,打電話到我的大學宿舍樓。原來我二姐家的大兒子那年參加中考,成績沒有達到縣高中的分數線,需要繳納5000元的"選校費”才能入學。表姐讓我想想辦法,幫助一下我的外甥。那年,河南農村的人均年收入僅有2200元,5000元對於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學校故意把分數線劃得很高,無非就是為了多收點錢。

我是九十年代初期考入的某名牌大學計算機係的。當時,我一個窮大學生,哪有什麽積蓄啊?情急之下,我聯係了一個初中老同學;她那時已經參加工作。她二話不說,就把5000元錢寄到大學;我轉手寄給了二姐。外甥得以進入高中,最後上了一個大專。這是我欠的第一筆大債務,那年我22歲;正所謂:有債不在年高。

1999年冬,我還在攻讀碩士期間,開始申請美國的大學研究生院。由於沒有錢交申請費,就求助於一個在美國讀研究生的大學同班同學;他是走完正常五年本科後順利到美國留學的。他非常爽快,幫我交了1000美元的申請費。2000年回老家過年前,我收到美國大學的電子郵件,知道自己已經被錄取了。

2000年春,我和導師商量畢業事宜,因為我已經完成了“4+2”的大部分課程和項目要求。導師說我和福建省科委的合作項目沒有做完,需要再幹一年。我到係裏質問當初係裏給我的6年本碩聯讀項目的承諾,係裏說能否畢業全憑導師一句話。我和未婚妻商量;而她剛好那年本科畢業。我們決定放棄學校的研究生學曆,直接出國深造。

我的噩夢就此開始了。係裏說,我們當初選擇讀碩士時是簽了協議的,是保證要完成碩士項目的;現在我要提前退學,需要繳納2萬元的違約金。我一籌莫展,忽然記得父親常說的一句話:一分錢難倒一個莊稼漢!

天無絕人之路。未婚妻的一個姨媽在縣城的農村信用合作社工作。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幫我們貸到5萬元。在6月底,在繳納了這兩萬元的違約金後,我和未婚妻以及我們的檔案和戶口關係,回到了老家。然看就開始緊鑼密鼓籌備出國了。

我的檔案留在了縣城的人才交流中心,戶口直接回到我們的村裏;我成了名副其實的“農村大學生”。第一步,是要辦理新的身份證。雖然我們要求鎮上的派出所辦了加急,派出所隻負責把申請寄到鄭州市,然後需要等待兩個星期。我們當然等不起,就親自搭乘長途汽車到鄭州取出辦理好的身份證。

在這個期間,我和未婚妻在老家草草結了婚。嶽父母知道我們家裏窮,也沒要什麽彩禮。婚禮來的客人倒是不少,足足有二十幾桌吧。

下一步是辦理護照。我們拿出所有的材料找到公安局;公安局的一個慈祥的中年大媽看了我們的材料。那年中華大地正在轟轟烈烈開展打擊法輪功的運動;她首先懷疑我們是被學校開除的法輪功學員。等我們澄清以後,她又說美國大學發出的邀請函上隻有我的名字,沒有太太的名字。這簡直不可理喻:我申請時還沒有結婚啊!

我們回來仔細看了看學校的邀請信,一共是兩頁。我急中生智,到了縣城裏的一個電腦複印中心,要求電腦輸入、打印一封信函的第二頁。店裏的小妹妹開始慢條斯理地輸入邀請函,我說還是我來吧。我一陣劈裏啪啦把信函的第二頁輸入電腦程序,小妹妹在旁邊都看傻了:我估計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快的打字速度。我們在第二頁上加了一段,說是學校邀請我的太太和我一起赴美。我們帶著這份“偽造”的邀請函,當晚到了公安局大媽家,跟她解釋是說其實學校的確寄給我一份更新過的、包含我太太名字的邀請函,而上次帶的那份是舊的。她看來了一眼,就不再為難我們了。

下麵一關,是到河南省教委拿到因私出國留學批文;沒有這個批文,護照無法審批。教委的人一算,說我上的大學是公立大學,出國前必須補交“培養費”:本科一年四千元,研究生一年六千元,一共兩萬八千元。我們從銀行取出這批“巨款”,小心翼翼地走在鄭州市的街頭,生怕被人打劫。交完培養費後,我們回到縣城,把省教委的批文和縣裏給出的材料合在一起,到了南陽市公安局遞交了護照申請。

那時,已經是8月份了,離開學隻有一個月左右時間。我們心急如焚地等待護照審批的結果。

8月中旬,我的護照先到了。我趕緊預約美國大使館的簽證。一個星期後,太太的護照到手,簽證預約的日期比我晚了兩天。

8月下旬,我們到了北京,暫住在研究生同學的宿舍裏。我的簽證非常順利;我們擔心的是太太的簽證。那天我目送她進了大使館,我在外麵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驀然回頭,看見她興高采烈地從使館走出來,遠遠地衝我揮舞著手裏的護照。

下麵就是買機票和行李了,包括衣服、鞋子、被褥,甚至餐具和簡單的廚具,包括一個高壓鍋。出國後的前麵幾年,我們幾乎都是穿在北京買的衣服,沒有添置什麽新的衣服。

我們出國時攜帶了1000美元現金。我表姐的一個台灣堂姐,從美國杜蘭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後選擇到我的母校大學任教。我從她那裏換到了這1000美元。

2000年8月30日,我們乘坐的西北航空公司的飛機,降落在美國。那時,我身負的債務共計六萬三千元。

我那時的全額獎學金,每月是1600美元。那年秋天,我先還了大學同學的那1000美元債務。後來太太開始半工半讀,在旁邊一個大學攻讀計算機碩士學位。在讀博士的最後兩年,經過一個好朋友的引薦,我拿到了學校圖書館的一個“肥差”:每天去參考書區,負責把書籍按照書號重新排列好。這個工作,說是每天需要工作一個小時;而事實上,我每周隻需要一個小時就完成了。僅此一項,我在兩年內額外掙了一萬美元,平均時薪高達100美元!這位好朋友,現在已經是加州大學的大教授了。

2004年,我們還清了太太姨媽給我們辦的貸款,連本帶利還了六萬元。

2007年,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初中好友才同意接收我的五千元還款;那時離當初她慷慨解囊,已經過去了九年了。

2005年底,我們從學校畢業來到矽穀淘金;那時我們的銀行裏已經存了兩萬美元。

2006年,正值次級貸款如火如荼的時候;那時隻需要5%的首付,就可以貸款買房。因此我們把銀行裏準備用作首付的錢,買了短期美國國債。到2006年底,算上退休賬戶裏的資金,我們家已經有了大約10萬美元淨值,這就是我們的“第一碗金”。

2007年,我們放棄購房計劃。我把資金轉入先鋒集團的賬戶,開啟了我的股市投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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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tiger' 的評論 : 是的,命和運都非常重要。
ptiger 回複 悄悄話 居士真是不容易,幸運的是有同學親戚幫忙!
如果晚一年出國,就碰上911了,情況就複雜了。
雲霞姐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矽穀居士' 的評論 : 你太厲害啦,慢慢跟你學起,謝謝分享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歡迎菲兒來訪!祝你節日快樂!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1

了不起的居士,謝謝分享!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雲霞姐姐' 的評論 : 謝謝雲霞姐來訪!我以前陸陸續續聊過理財的事情,你可以看一眼:

1. 我的財富捷徑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80634/202311/19277.html
2. 我的十億美元財富夢: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80634/202312/11319.html
3. 我的基本理財策略: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80634/202308/16838.html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星98' 的評論 : 謝謝!我的人品還行,運氣不算太糟。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阿迪2000' 的評論 : 謝謝分享故事。命運很重要!
雲霞姐姐 回複 悄悄話 來回訪新朋友,,出國前你借了這麽多錢啊?,期待看你賺錢的文章
水星98 回複 悄悄話 不容易,真不容易!居士人品好,能在那個時候借到巨款,說明你的信譽高,情商高,人家看好你的未來,信任你。居士的性格,無疑在美國發展更加順利。
阿迪2000 回複 悄悄話 你這個初中同學挺不錯,那時敢借出5000元,說明你的人品好,還有就是這個同學做事果斷有魄力。當時這個5000元,相當於現在20萬以上。
我之前認識一個河南女士,她是84年高考,差幾分落選,因為家貧,沒有複讀,後來來上海給人當保姆。因為她做事利索,還能輔導孩子功課,深受歡迎。
後來想,她如果複讀一年,或者在其他省份,一定能過得非常不錯。所以,命啊,真是沒辦法。
心在乾坤往來間 回複 悄悄話 太不容易了!
河南人的命也是命!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謝謝來訪!這都是真實發生的故事,的確很曲折。也祝沈香聖誕快樂!
歲月沈香 回複 悄悄話 居士這篇寫得太好了,跟電視劇一樣精彩。你一生還算很順利,有“貴人”相助,也有自己的努力!祝居士聖誕節快樂!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梧桐之丘' 的評論 : 是的,出一次國太難了。
這兩年,我在指導這位同學投資,幫她掙了幾十萬元了, :-)。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令人膽戰心驚,步履維艱。經過千難萬難終於辦成了,還好。
初中同學以後應該幫她一把,實在太好了。本來想給你開玩笑:“你欠她一個婚姻”,收回。還是得感謝你的這個貴人。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隨易' 的評論 : 謝謝!是啊,一命二運三讀書,我能夠來到美國,離不開這三個因素
隨易 回複 悄悄話 歎!讚你超強的心理素質,一路坎坷,有幸遇到了不少貴人。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一個沒有驚豔的老樹' 的評論 : 時代不一樣了。很多新留學生的家庭都是相當富裕的。
一個沒有驚豔的老樹 回複 悄悄話 現在的小留,出來想著是如何玩耍。花爹娘的錢過少爺小姐的日子,理所當然。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燕麥禾兒' 的評論 : 不用客氣。謝謝來訪!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不好意思啊,矽穀,借用矽穀的寶地,給江莉君傳個話。謝謝矽穀!
燕麥禾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友梨江莉' 的評論 : 江莉君,請查悄悄話,謝謝。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友梨江莉' 的評論 : 謝謝分享!我相信這個故事!

我那位初中同學的哥哥,就曾經親自去市長那裏直接反映情況,事情竟然被市長解決了。她後來曾經嚐試找市長反應戶口轉移中的亂收費問題。結果她見了市長,過於緊張,導致語無倫次;後來還是乖乖交了一筆巨款。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山裏人家168' 的評論 : “想起當初辦個護照也是多麽不易。”

一個政府,整天琢磨著如何把自己的人民關在牢籠裏,也算是世間的奇葩了。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似鹿蔥' 的評論 : “不知現在小留出國什麽程序了。當年真是窮啊!走到今日不易!祝福!”

是太窮了,尤其是一個普通農民家庭。
山裏人家168 回複 悄悄話 想起當初辦個護照也是多麽不易。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goingplace' 的評論 : “真不容易!過去出來讀書的都經曆了種種艱難。你的決定都是對,運氣不錯。”

是的,那時一無所有,又年輕氣盛,敢闖啊!運氣不算太差,:-)。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一個沒有驚豔的老樹' 的評論 : “艱辛的曆程!”

的確是噩夢一般的經曆。現在想想,還有點後怕!
goingplace 回複 悄悄話 真不容易!過去出來讀書的都經曆了種種艱難。你的決定都是對,運氣不錯。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格利' 的評論 : “應該還有續文。”

在美國的生活,其實波瀾不驚了。具體的投資理財經曆,我的博客裏都有的。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看看。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喬寧' 的評論 : "那時能借到那麽多錢,尤其是初中那位朋友的錢,證明了你的人品。"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初中同學自己也沒有那麽多錢,她從同事們借了一圈才湊齊了5000元。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應該還有續文。
花似鹿蔥 回複 悄悄話 不知現在小留出國什麽程序了。當年真是窮啊!走到今日不易!祝福!
一個沒有驚豔的老樹 回複 悄悄話 艱辛的曆程!
友梨江莉 回複 悄悄話 都2000年以後了出來還這麽不容易啊。

想想自己當初的經曆,說給過人聽,不過沒有人信。
當時學校不放我走,有人有人建議我跨過係主任直接就找校長,送個裏麵裝上現金的信封,
大約得是當年一般人一年的工資吧。
我這個臊啊,錢倒是裝信封裏了,但因臊的太厲害,到了校長家沒好意思拿出來,就把騎車帶去的兩特大的西瓜給送了過去,說了句您就放我走吧。
校長也笑了,說這麽大的兩西瓜,讓你拿回去天黑騎車也夠嗆,我就收了吧。
後來也還好,他放我走了,因為他自己的孩子當時人就在國外。
記憶裏直接送人錢的,就這麽一次,還沒成功。
這要放現在,一年工資的現金一個信封都裝不下了吧,對方也根本不當回事。
喬寧 回複 悄悄話 那時能借到那麽多錢,尤其是初中那位朋友的錢,證明了你的人品。在學校裏所受的折騰,說明你的確不適應那個環境。謝謝分享你的故事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叮叮當當' 的評論 : 非常感謝你的來訪!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叮叮當當 回複 悄悄話 現在天天追你的博文,每次看到你的新的博文都迫不及待的先睹為快,謝謝你的分享!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阿迪2000' 的評論 : 能出來分享的,應該是成功的。沒有成功的人,估計就不會分享了。這就是幸存者偏差。
阿迪2000 回複 悄悄話 看過好幾個網友的出國之路,感覺那時在國內辦手續,就好像在探險,不知道哪裏就有多深的坑在等著。好在這些朋友大都素質過硬,挺過了各種人為刁難。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麥姐' 的評論 : 富貴險中求吧。一無所有的時候,必須冒險。
麥姐 回複 悄悄話 真不容易,讀得我也心驚。居士非常果敢,俺一想到欠債就下不了決心。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笑薇.' 的評論 : "1000美元報名費?幾個學校?"

我忘了,還包括ETS向各個學校送托福和GRE成績的費用。
笑薇. 回複 悄悄話 1000美元報名費?幾個學校?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遠涯' 的評論 : 謝謝來訪!是的,大部分老留學生都不容易。
遠涯 回複 悄悄話 太不容易了,相信我們那一代老留很多人都有過這種費盡周折的經曆。Freedom is not free. 慶幸我們不僅獲得了精神的自由,還有財務自由!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想的自由' 的評論 : 謝謝你的信任!我喜歡分享自己的經驗,希望能夠幫助更多的人。
思想的自由 回複 悄悄話 我平時看到你的關於投資的文章,都隻是看看而已。現在,我已經在那些文章了找答案了。這篇文章讓我對你這個人有了信任,從而對你的觀點產生了信任。很喜歡這篇文章。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最西邊的島上' 的評論 : 謝謝分享!
最西邊的島上 回複 悄悄話 Wow,如果看了你這篇博文後還有挑毛病說你們不懂得享受的,那真是讓人無話可(對他們)說了哈。我出來時比你要順利,不過口袋裏隻有100美元現金。 那時年輕無畏,真好!
矽穀居士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人參花' 的評論 : 謝謝!那是噩夢一般的經曆。
人參花 回複 悄悄話 居士,你這文章看得我上氣不接下氣,生怕你在什麽地方被卡住了。出個國掉一層皮,我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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