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林鹿
還有幾天,就是六一兒童節,也是我親愛的弟兄王怡的生日。信仰的智慧,加上兒童的天真,就可以成為一位好牧師,而上帝賜給我們一位好牧師,就是對這個國家最美善的祝福。
謹以此文紀念王怡50歲生日。
一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是中國社會最開放的時代,各種思想交織,出版業空前自由繁榮,閱讀成為人們思想前行的探照燈。
王怡那時還是一名中學生,成績優秀,看上去也很乖,他就讀於綿陽三台縣中學,他在這裏因著一件刻骨銘心的事,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替罪羊”的含義。
每所中國學校藏書量的豐富,大約都是從八十年代開始的,這對正處於新舊交替的孩子們來講,學校圖書館就是那個時代的思想寶庫。
同學們課後最愛去的地方,就是學校圖書館,要看的書實在太好太多,而開放時間和靈活度卻多有受限,於是同學們紛紛把書藏進書包或衣服裏,悄無聲息地帶出去閱讀。或把某本書最喜歡的章節悄悄撕下來,拿到同學們中間去傳閱。
老夫子孔乙己說了,讀書人竊書不算偷,同學們剛好學過這課,就為自己行為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形象代言人”。同學們還常常聚在一起得意洋洋地交流“拿書”心德,時不時驕傲地數算自己的戰果。
當然,好學生王怡也參與其中。
這麽明目張膽地“薅社會主義羊毛”,學校很快就發現了,學校開始全麵清查,小屁孩們沒有一點反偵察經驗,三下五除二,僅幾天功夫,學校就摸得一清二楚。這可不得了,無論成績好的成績差的,無論是男同學或女同學,差不多都參與了“團夥作案”。
法不責眾,學校一下為難了,但這麽猖獗的違紀行為,不懲罰也不行啊!思來想去,學校最終搞了個極其折衷的辦法,逮了個成績非常差的學生,記過處分並通報全校,目的就是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風波就此平息,王怡內心憋屈而自責。多年後,他開始在信仰中慕道,當他聽到十字架上那位“誠然擔當我們憂患”的贖罪羔羊時,心靈為之一震——上帝用很特別的方式,在他成長過程中提前作了一次預演。
王怡後來多次在講道時提及此事,他說學校欠這位同學一個公理,我們呢?既欠他一個道歉,又欠他一份恩典。無論何時何地,隻要能遇上這位同學,我一定會站出來向他表明我隱痛多年的歉意……
二
王怡與妻子蔣蓉從幼稚園開始,就是同學,他們一起看著對方慢慢長大。到高中時,青春燃燒,激情飛揚,他們都成為那個時代的文學發燒友,青春偶像就是台灣作家三毛。
有天,蔣蓉傷感地告訴王怡,三毛死了……偶像離去,兩人頓時陷入到莫名的沮喪與悲愴中。也是從這天開始,兩顆年輕的心在尋求彼此的安慰中走到一起。
他們愛得熱烈,在隨後4年的大學生活中,他們相隔成渝兩地,寫了800多封互訴衷腸的信,至少目前可以考證,這是一項大學生情書的“吉尼斯紀錄”。
當然,從熱戀到婚姻,他們也遇到了自己的“圍城”。
中國信息時代撲麵而來,王怡如魚得水,當他“尖銳而沉穩的思想,堅定而機智的表達”在互聯網上閃亮登場時,立刻引起了中國社會的圍觀,他的部落格很快就成為粉絲們的“公共會客廳”。
王怡享受其中,他說網絡帶給他除肉身與愛情外的一切,至於賺錢、職稱、搞關係、分房等等他統統不關心。更要命的是,王怡隻想好好愛蔣蓉,不想要孩子,準備做個丁克之家。
好在他們依然保守著自己內心那份良心,不願選擇心甘情願的虛無和迫不得已的犬儒,好與世界換取更大的發展空間。他們不斷掙紮、抗爭、乃至挑戰,都不足以一己之力與世界對抗。這樣的光景中,一種叫福音的靈光,開始照進他們疲憊的心靈。
經曆4次決誌和一次傷筋動骨的摔打後,像約拿一樣逃遁的王怡,終於受洗歸主,這是一次身心靈的翻轉,新生的王怡注定要與這個舊世界徹底訣別了。
受洗僅僅一年多,這個丁克之家就添了寶貝,他們給兒子取名書亞,有效法迦南英雄約書亞之意。
三
因為愛,所以愛,王怡的童心重新歸來。他與兒子一起成長,一起在地上摸爬滾打,家,就是他們小小的“伊甸園”。
當初,上帝在伊甸園裏對亞當和夏娃說,園中的果子你們都可以吃,隻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不可吃,吃的日子必死。王怡也帶著baby這樣教誨:玻璃不要碰,易碎;桌子邊角不要撞,易傷;電線插頭不要摸,會觸電……但隻要他一轉身,兒子就專朝他警示的地方咿咿呀呀地撲去,真是防不勝防。
為父的心是多麽地不容易啊,王怡明白了,上帝起初在伊甸園也是這樣顧念人的,但人卻背離了上帝的誡命,從此落入到各樣的試探中不可自拔。
但奇妙的是,上帝卻要在嬰孩和吃奶的口中,建立能力。
這種能力是什麽呢?王怡說孩子其實就是我們成長的鏡子,他們那份天真、純淨,毫無遮掩和沒有詭計,直叫我們羞愧難當。換言之,這涉及到一個心靈救贖的問題,因為人類走向所謂文明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老於世故,心靈不斷沉淪的過程,馬槽嬰孩就是專門為此而來!
因此,一個真正屬靈的人,既要有大人的擔當又要有小孩的心靈,兩者不可偏廢。我們既已知道人性的幽暗,就要竭力為孩子們有敬畏之心而禱告,為家庭合一而禱告,為陪伴管教孩子有智慧而禱告。就如經上所說:生死在舌頭的權下,喜愛它的,必吃它結的果子。
故而,孩子的口,大人的口,隻要正確地使用,多說造就人的話,就會成為家庭和社會的祝福!
四
書亞漸漸長大了,開始建立自己的人生價值觀。
有天,王怡問書亞,爸爸最愛的是誰?書亞天真爛漫地回答:爸爸最愛的是我。王怡立即糾正他,爸爸最愛的是媽媽;王怡又問書亞,媽媽最愛的是誰呢?書亞依然天真地回答:媽媽最愛的也是我。王怡又糾正他,媽媽最愛的是爸爸。
王怡再問書亞,爸爸媽媽最愛的是誰?書亞愣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呆萌而發窘。王怡笑著說:爸爸媽媽最愛的當然是你啦!
信仰透視的就是彼此相愛的方式,王怡表達的正是神學在家庭生活中的運用。正如奧古斯丁所說:上帝從一個人中創造出另一個人,把女人從男人的肋旁取出,使他們成為側麵力量聯合的象征,他們並肩行走,並肩生活,一起仰望……因此,大凡基督徒家庭,在愛的次序中,夫妻因著合一的親密關係,就勝過一切的血緣親情,理所當然地在家庭生活中居於首位。
其次才是與父母、與孩子的那份愛。
倘若家庭生活中愛的次序發生了錯位,會出現什麽樣的境況呢?
現實所呈現的是:要麽過分寵溺孩子,要麽放任其成長。前者會助長孩子“小皇帝”的習氣,凡事以自我為中心,一旦進入社會公共生活時,就會碰得頭破血流;後者因缺乏必要的成長關懷,小孩心性發育不全,要麽孤僻厭世,要麽悖謬滋事,惹出無盡的麻煩,孩子最終會成為家庭和社會的累贅。
王怡在一次講道中話說得很重,也很幽默,他說:夫妻相愛,就是為民除害!
五
哲學家叔本華說,人類幸福的兩大敵人就是不幸和無聊。王怡的觀點剛好相反,他認為隻要有愛,生活的喜樂,有趣的靈魂就無處不在。
我記得王怡在證道時就講過這樣一則故事。
有天晚餐時間已到,王怡因內急匆匆跑了趟廁所。奇怪的是,蔣蓉與書亞在餐桌旁等了老半天,仍不見他出來。催了好幾次,他在裏麵嗯嗯了幾下,還是沒有出來。
蔣蓉有點著急,又催促說:飯都涼了,我們都等你來做謝飯禱告,快點吧!
王怡終於出來了,模樣憨憨的有點怪,手上的眼鏡還有些濕漉。王怡邊走邊聞眼鏡,說剛才上廁所時,眼鏡掉進了馬桶,他隻好撈起來在洗漱缸裏清洗,連洗了三四遍,你們聞聞,還有沒有臭味。
王怡順手把眼鏡在蔣蓉與書亞的鼻子前晃了晃。
蔣蓉、書亞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順勢閃開來。
王怡又像調皮的小男孩,舉起眼鏡再次湊過去,故意在他們麵前來回晃悠,蔣蓉和書亞左躲右閃,被王怡“無聊”的舉動,逗樂得前俯後仰。
王怡說,一件家庭小事,不經意間透露出恩典的奧秘,那就是不幸往往是化妝的祝福,無聊因愛也會變得生動有趣。
那天晚餐,一家人喜樂無比!
六
沒有大房子、華麗櫥櫃和高端電器,甚至夫妻出門,要麽擠公交車,要麽各自騎著自己那輛半舊的電瓶車,穿行在成都大街小巷,與浮華的世界擦肩而過。
信仰不是一門學問,而是一種行為,隻有在試驗與實踐中,才會顯出恩典真實而豐富的色彩。相對於王怡來講,信仰更像是以使徒行傳的方式,隨時隨地為愛作見證!
王怡與兒子書亞就曾有過私下約定:搭乘公交車時,隻要車上還有一個人沒坐位,那麽他們就要一直站著乘車,不爭坐,不搶坐,要主動讓坐。
有一種世俗的說法是,做一件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王怡總是告誡自己,不是出於勉強,也不為自己找任何借口,要始終如一地堅守自己愛的約定。
即使痛風病發作時,王怡每邁一步,腳趾就如同針刺般疼痛,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他咬緊牙關,仍然堅持站著乘車,他說這樣正好把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的愛,重新體驗一遍。
有次,書亞忍不住問他:爸爸,為什麽我們不能就近找個坐位呢?
王怡溫柔地看看書亞,平和而喜樂地說:孩子,因為我們有永生!
那一刻,書亞明白了許多。當他後來與父親一起來承擔這個世界的重壓時,那個非常之夜,我就在他家中,我看到他平安、祥和,仿佛無事發生的樣子,心裏就大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