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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深讀!浙江17歲寒門羽壇新星之死(可以看看所謂的舉國體製是什麽)

(2024-08-19 17:07:33)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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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30日當地時間晚上6點多,中國國家青年羽毛球隊運動員張誌傑在印度尼西亞日惹出戰亞洲青年羽毛球錦標賽混合團體賽時,突發心髒驟停而猝逝。他隻有17歲。

 

作為羽壇升起的新星,張誌傑憑借著天賦、靈性與拚搏,很小的年紀就從嘉興市體校和浙江省隊邁向了國青隊和國際賽場。出身普通甚至可以說貧寒的他,每向上一級台階,都在拚盡全力。

 

意外猝逝

 

7月末,浙江省嘉興市北部市郊被悶熱籠罩。一個以拆遷戶和外來務工人員為主的居民小區有大概200棟樓,即使是工作日的午後也很熱鬧。老人們在樹蔭樓蔭下,拿著扇子聊天納涼,放暑假的孩子們在院裏追跑嬉戲,走到居民樓旁不時能聽到炒鍋做飯的聲響。但周邊的鬆弛感,40多歲的周立芳並無心體會。

 

自7月初,周立芳幫嫂子劉玉和侄女照看住宅。6月30日晚上,她的侄子張誌傑在羽毛球亞青賽混合團體比賽中猝死離世。嫂子一家人都趕去了印尼。周立芳眼圈發紅,麵露憔悴,還沉浸在侄子一個月前去世的悲痛中,她說張誌傑身體一直很好,也沒有心髒方麵的問題。在稍顯空落的客廳,周立芳偶爾接待前來探望慰問的體育部門領導和外省的羽毛球教練。來的人都會注意到光線暗淡的客廳一端的深棕色壁櫃上,有一層在閃閃發亮——近20枚獎牌被打成了兩捆,幾乎填滿了展櫃的台麵。

 

那是張誌傑從小學開始獲得的部分榮譽,也是全家人的驕傲:從校運會田徑比賽的季軍和嘉興市運動會羽毛球比賽的第一名,再到浙江省運動會和省羽毛球各年齡段比賽的冠軍。立在它們邊上的是今年新增的兩座獎杯,矮一些的水晶玻璃是德國青年羽毛球國際大獎賽拿到的男單亞軍,高一點的金色鬱金香是在荷蘭青年羽毛球國際賽贏得的男單冠軍。這兩站比賽都是匯集了100多位世界頂尖青少年男單選手的關鍵賽事。

 

 

 

展櫃上的獎牌(餘物非 攝)

 

“他很仰慕林丹。以前過年回老家,大家都說:‘看,小林丹回來了。’完全是開玩笑。後來他真去了國家(青年)隊,去年還開始出國打比賽了,我們都沒想到。”周立芳告訴記者,離家不遠的輔成小學每年都會提前招一些羽毛球特長生,四五歲時張誌傑個頭不矮且身體靈活,還在讀幼兒園大班的他就被小學的教練看中。

 

彼時讀高年級的校隊隊員馮定豪幫著主教練帶張誌傑訓練過一年多。教練從握拍、架拍等最基礎枯燥的靜態動作開始教,慢慢到場上移動步法和高遠球多球訓練。在他印象中,“很多孩子調皮、不太聽話”,張誌傑學得很快。“而且他還更有韌性。訓練中我感覺球已經接不到的時候,他還會努力邁步去接,總是想救救那個球。”馮定豪說,“球能打得起來之後,他參加市裏比賽,基本上都能拿冠軍。”

 

進小學校隊兩年後,被多次認定為嘉興市“優秀苗子”的張誌傑被推薦到市體校訓練。在嘉興,每天各個小學是3點15分放學,市體校訓練下午4點就開始了,一周練六次,每次兩個多小時。按照這個時間表,張誌傑的家人要先早上送他去小學,下午接回家吃點東西補充能量,再送去市體校或者哪裏打比賽,然後再接回來。

 

 

 

張誌傑在國外參加比賽

 

這樣緊密行程的落實,對劉玉一家來說並不容易。周立芳告訴記者,他們一家都來自安徽阜陽農村,哥哥和嫂子劉玉很重視教育。2006年前後,大女兒準備上小學一年級,他們覺得“大城市的教育好一點”,便從安徽阜陽舉家搬到了嘉興。沒多久,周立芳夫婦也過來了。周立芳說,哥哥在來嘉興兩三年後因摩托車車禍去世,嫂子劉玉先是打工,後來在菜市場開了一年多內衣店,之後輾轉幾家汽車零配件廠做工,每天上班超過10小時。為了照顧兩個孩子,劉玉將公婆從老家接來一起生活,兩位老人來後在社區內做保潔工作。“一家人圍著孩子轉,早上奶奶送,下午遠點的,有時我送,有時我嫂子送,老家過來的我姑家人、姨家人都去送過。”

 

即使這樣,劉玉從沒有想過放棄。在劉玉樸素的認知裏,張誌傑小學成績一般,“如果羽毛球能打出成績來也挺好”。而且,嘉興市體校的小學羽毛球隊訓練免費,並為隊員提供相應的衣服、裝備和餐補,會為家裏節省很多開支。張誌傑也很爭氣,8歲進市隊,10歲到省隊,兩年前已在國家青年隊集訓,2023年開始出國比賽。劉玉雖然不懂羽毛球,繁忙的工作也讓她很難去現場或看直播,但她一直很關注兒子的動態,並很為此自豪。在她的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上,劉玉會分享張誌傑在國內外登上領獎台、與獎杯獎牌合影的照片。

 

6月30日這次比賽,是公開資料上能看到的張誌傑第五次出國比賽,也是他第二次造訪日惹的阿蒙羅果體育館(Among Rogo Sports Hall)。2023年,他曾代表中國青年隊在這座球館出戰2023年亞青賽。這一次,按照計劃,張誌傑和隊友們要以代表隊為單位進行混合團體比賽,再角逐男單、男雙、女單、女雙和混雙五個個人單項。賽事匯集了來自18個國家和地區的280名運動員,代表著亞洲乃至世界19歲以下羽毛球運動員的最高水平。據媒體報道,國青隊劍指男單冠軍,這枚金牌是單項中最有把握的,賽前進步最快的17歲張誌傑也具有奪金實力。

 

 

 

奧運冠軍陳雨菲表達懷念

 

6月30日下午3點多,館內3號場地進行的是中國對日本的混合團體賽小組賽,在此之前,中國隊已經以兩個5∶0戰勝新加坡和中國香港,與日本的比賽是小組頭名之爭,而頭名出線能幫助誌在爭冠的中國隊在淘汰賽階段遇到更小的挑戰。在混雙項目,中國先拔頭籌,日本女單苦戰三局扳回一城,雙方大比分戰成1∶1。第三場男單由張誌傑出戰,與他隔網相對的是日本17歲的川野壽真(Kazuma Kawano)。從實力上來說,日本選手並不如張誌傑:年初張誌傑取得冠亞軍的兩站歐洲賽事中,川野壽真都止步32強。

 

但交鋒過程比想象中焦灼。一開始張誌傑占得一些先機,取得了8∶5的領先,而他之後狀態有所下滑。之後的一分,張誌傑反手放網下網,隨後在本方半場走來走去,右手持拍拄地,右腳反複摩擦地麵,似乎是在擦幹地上的汗水,也為自己多爭取一些休息的時間。但隨後日本選手還是將比分追至8∶8。在一次網前撲殺得分後,張誌傑攥拳高喊,為自己打氣,隨後又把比分拉回11∶9進入局間休息。可間歇回來,日本選手連取兩分,比分追平。

 

在比賽的第17分鍾,也就是日本選手將首局比分追至11平後的短暫間歇,意外出現了。準備發球的張誌傑突然重心不穩,向前暈倒在地,隨後四肢開始劇烈震顫。兩分鍾後,醫護人員用擔架將張誌傑抬出體育館。一直關注直播的張誌傑姐姐,趕緊聯係正在上班的母親。6月30日當天夜間,作為賽事組織方的印尼羽協召開新聞發布會中確認,經賽事組委會醫療部門和兩家當地醫院搶救無效,張誌傑在23點20分離世。醫院的治療和檢查顯示,張誌傑由於突發心髒驟停而猝逝。

 

市隊省隊的“明星”

 

7月24日,30多攝氏度的傍晚,在嘉興市區一家體育館,記者見到了正在帶30多位的小學生進行羽毛球暑期訓練的孫曉。館裏沒有空調,隊員們穿著濕透了的球衣在塑膠場地上訓練了近兩個小時。坐在台上的孫曉時不時呼喊著隊員的姓名,提醒技術動作要領,也是滿頭大汗。訓練結束,隊員們經過寫著張誌傑名字的優秀運動員宣傳板,慢慢離去,孫曉則和記者憶起張誌傑,同時找出了二人的微信聊天記錄。8歲到10歲期間,張誌傑在市隊時曾多次跟著孫曉訓練。

 

談到張誌傑,這位曾代表浙江省隊拿過全國前8名的教練一度哽咽。“他是一個很另類、特別的隊員。”孫曉告訴記者。市體校的訓練內容包括覆蓋全場的“六點步法”和像網前搓球放網、後場不同手法的扣殺吊球等“更高級動作”。“他球感很好,”孫曉回憶道,“訓練中教一個動作,很多孩子一兩個月才會,他可能一周就會了。”在孫曉眼中,張誌傑在同年齡浙江選手中的領先是全方位的。有時在隊內對抗和省裏的比賽中,即使在一些回合中處於被動,張誌傑從後場拚命來到網前,在羽毛球球頭落地前將球打過網,還總能打到場上的空當,讓對手很難受。

 

在一些專業運動員看來,這就是“球商高”。“在這個年齡,把球救起來,又能打出線路,就相當於你在很著急忙慌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地判斷。這是能力和心態出眾的體現。”孫曉說。由於浙江省運動會羽毛球項目“兩年一段”的分組情況,很多比賽中,2007年出生的隊員要和2006年出生的隊員一起競爭,有些市縣甚至因此索性不招收2007年出生的苗子。但張誌傑在訓練和比賽中的表現,總讓人忘記他比絕大多數對手都要小一年。到了小學三年級,張誌傑就有了去省隊的機會,“體校培養一般到五六年級才能輸送到省隊”。

 

錢俊傑比張誌傑大兩歲,和他在嘉興市體校做隊友時比他高不少。錢俊傑說,張誌傑打球給他留下的印象是“拚”和“很有進攻性”。他記得張誌傑很小就學會了難度極高且容易受傷的“魚躍救球”——飛身躍出將球救起,再快速從地上爬起。“他看起來就跟別人有點不一樣,那時候跟我打滿場魚躍。而且殺球、上網這樣的連貫很有進攻性。”錢俊傑說,“長大以後,我再看他比賽的視頻,跟小時候那種勁兒都是一樣的。”

 

在孫曉的眼裏,進入省隊訓練後,張誌傑在全國比賽延續了極強的競爭力。2019年,他獲得了全國U11-U12羽毛球賽U12男單和男雙雙料冠軍。2020年,張誌傑在U12-U14總決賽拿到了單打亞軍。熟悉他的隊友和教練記得,疫情防控期間許多比賽停擺,張誌傑變了聲,開始躥個兒到將近一米八。2022年,他獲得全國15歲組的男單冠軍,又緊接著在2023年榮膺全國青年羽毛球錦標賽乙組男單冠軍。2023年在成都舉辦的亞洲少年(U17&U15)錦標賽U17組別中,張誌傑幫助中國隊時隔11年重奪男單冠軍。這一年他才16歲,臉頰上還有點嬰兒肥。“我們嘉興,或者說整個浙江吧,20多年,難遇這麽一個男單。”

 

在羽毛球這項運動保持這種高水平並不容易。專業羽毛球運動不僅對技術要求極高,而且強度非常大,是對身體的消耗和心肺功能的考驗。記者采訪的三位退役運動員均提到,頻繁加速、減速、急停、變向在羽球比賽中是家常便飯,單位時間內加速和急轉的次數超過籃球和足球,這對核心、下肢肌肉和關節的要求和損耗都很高;專業運動員大力揮拍扣殺的最高時速能超過450公裏/小時,比網球最高時速的兩倍還多,對上肢力量的考驗同樣很大。他們還列舉了職業生涯中遭遇的傷病:脛骨結節骨骺炎、腰肌勞損、腳踝韌帶撕裂……甚至有人還因缺糖短暫眩暈過。在各個單項中,男單又是對跑動能力和技術全麵性要求最高、後備人才最多、競爭最激烈的。

 

今年全國青年錦標賽,張誌傑最後時刻被逆轉,收獲亞軍。嘉興市隊的師哥錢俊傑當時已經是大一學生,在屏幕前觀看了這場比賽的直播。錢俊傑記得,決賽第三局,張誌傑叫了醫療暫停,醫護人員用雲南白藥噴他的腰,腰上滿是肌肉膠布。看完比賽,他給張誌傑發微信關心他的情況,張誌傑告訴他:“謝謝哥的支持,腰沒事,會繼續努力的。”

 

17歲的不確定性

 

談起張誌傑,除了他的天賦、努力和成績,孫曉還能想到另一件事。他從嘉興市向上輸送過很多隊員,也有國家隊的。“我跟他們說過,你們拿了獎狀要發過來匯報。我還可以給你們申請(浙江省發的)獎金。獎金並不多,隻有一兩千元。”孫曉記得,許多隊員並不把匯報成績和申請省上獎金的事情放在眼裏,“隻有張誌傑每一次比賽都把成績發給我。”

 

去年12月,張誌傑在韓國的國際青年比賽拿到第三名,這是他第一次在國際比賽中打進四強。他還詢問孫曉能不能申請獎金,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年齡不符合拿獎金要求。教練給他回了條很長的語音:“你17歲,現在還拿不了獎金,等到明年,我們把‘青年’摘掉,全國錦標賽、國外各級比賽,那就可以申請省內獎金了。”

 

周立芳說,張誌傑一直希望給家裏減輕負擔。2018年,他的家庭還在為日常基本開銷發愁,張誌傑的爺爺和奶奶先後病倒,姐姐甚至沒有錢交高中學費。社區幹部記得,在小區附近開賓館的一位前嘉興市南湖區人大代表當時得知情況,向一家人捐贈3600元。姐姐交上了學費,一家人暫時渡過了難關。周立芳說,張誌傑從小就很懂事,其他孩子在幼兒園和小學放學後,會喊著家長去街邊的小攤和小賣部。他幾乎沒提過這樣的要求,而是等回家吃長輩做的飯。他不挑食,長大之後最喜歡吃的菜還是酸辣土豆絲。

 

2023年,張誌傑已經在代表中國國家青年羽毛球隊參加世界比賽。此時的他,身高約一米八,大眼睛,麵龐俊朗,是羽壇一顆閃亮的新星。參加過國青集訓的16歲小將趙劍平說,想要入選通常每年三四次、一次兩三個月的國青集訓,苗子必須在全國青年“U係列”總決賽或全國青年錦標賽獲得前四名或前八名。這兩個比賽都是一年一次,男單項目一直參賽人數最多,常常有至少64人,參賽者都是各省精英。每期集訓最後都有隊內選拔賽,前三的可以保送下一期。“像張誌傑這種長期集訓的,必須每次循環賽都得名列前茅,才能慢慢為國出戰。”趙劍平說,張誌傑可謂各省前幾名裏的百裏挑一。

 

兩位15年前的國手告訴記者,回望張誌傑走過的路,其實很不容易。兩位國手均表示,像張誌傑這樣的“寒門小將”,僅靠一人,從小地方,一步步上升到國家隊的路徑,在15年前很常見,“現在則很少”。越來越多的人為了走職業、進省隊,從很小就開始“砸錢”;也有苗子全部或部分脫離了體校的編製,在知名前國手的私立俱樂部交錢長期練習。“我們以前可能以家庭條件不好,練個體育吃點苦,給孩子找個出路。但現在練體育的,絕大多數必須要家庭條件好,沒有錢就沒出路,”30多歲的北方某省隊青訓教練、前國手劉蘋說,“體育現在拚的不是體育,而是經濟。”

 

趙劍平為記者算了一筆練球的“經濟賬”:一把拍子大概2000塊錢,少年高手至少有三四把;一桶球將近120元,每桶12個,幾乎每兩天就打完一桶;找國家隊退下來的教球,訓練費在二、三線城市至少也要400元一課時,一天訓練兩到三個小時。這還不包括一些其他的相關費用。

 

從省隊進入國青隊後,張誌傑麵臨的是更強勁的對手。國青隊集訓一年有約20多位男運動員參與,這裏麵隻有極少數具備衝擊國家集訓隊和國家隊的實力。張誌傑開始代表國青隊出國比賽的2023年,比他大一年、從2022年開始為國出征的胡哲安、王子峻已經形成“男單雙子星”的局麵。胡哲安是2023年亞青賽冠軍和世青賽亞軍,王子峻則是2023年世青賽混合團體冠軍隊成員和2024年韓國國際賽的冠軍。張誌傑今年開始和胡哲安、王子峻並稱“國青三劍客”,但在成績上一直稍弱於兩人。

 

年過不惑的前世界青年冠軍、羽毛球賽事評論員李明宇在18歲時就已從青年隊升入了國一隊,熟悉國青和國家隊之間略顯殘酷的內部選調機製。據李明宇介紹,如今的男單一隊有約10個隊員,作為新上來的小隊員,“你必須贏了一隊排在後麵的大隊員,再綜合外部對戰成績,你才有機會留在一隊。如果連著兩三年贏不了現役的一隊運動員,後麵再有新人湧現,苗子可能就不再是苗子了”。

 

或許是因為未來的不確定性,張誌傑總是一副要拚盡全力的架勢。據《解放日報》報道,張誌傑的省隊隊友們回憶,在2020年U12-U14全國總決賽拿到亞軍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一周,沒有和任何人講話。生前接受采訪時,張誌傑曾說要挑戰“男單雙子星”的格局:“他們在知名度和實力上確實比我高,但自己肯定有些不服啊,也想通過自己的成績和比賽來證明,我不比他們兩個差。”

 

在國青隊,量更大、強度更高的訓練,也在暴露出張誌傑的短板。今年年初,趙劍平和張誌傑一同在江西參加國青隊的集訓。趙劍平回憶,當時的體能訓練包括專注有氧耐力的8000米長跑,以及提高無氧耐力的兩個3000米衝刺跑和六個400米衝刺跑。8000米跑時,張誌傑有時會被大部分隊友套兩三圈。長短衝刺跑下來,他記得張誌傑經常處在無氧狀態下,體能狀況並不算出色。

 

不過總的來說,張誌傑的綜合能力依然在同批隊員中很是突出,國青隊內循環賽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在三個月前剛結束的安徽馬鞍山的羽毛球全國冠軍賽中,張誌傑與國家一隊之外不限年齡組別的218名運動員同場競技,獲得了第三名。三位羽毛球專業人士指出,獲得全國比賽的前八名意味著有資格進入“國1.5隊”之稱的國家集訓隊。也就是說,張誌傑在明年成年後,就能獲得與一隊隊員同場訓練和過招的機會。張誌傑曾跟一位隊友展望未來的時候說過,他想走到奧運會的冠軍領獎台上,雖然現在離那裏還很遠。

 

但想要成為“好幾百裏挑一”的國手並參加國際大賽,以17歲的成績為依據判斷未來發展依然為時過早。李明宇說,進了一隊,隊員在一隊的排名靠後,也很少有參加世界大賽的機會。當時在國一隊中,李明宇身前有林丹和鮑春來,身後有諶龍這樣的後起之秀,被“夾擊”的他隻能偶爾在巡回賽有亮眼表現。即使是同年齡段最優秀的選手,李明宇提到,“他隻有翻過了一座座山峰,才能站得住腳。可未來的每一座山峰都是未知數”。

 

國際賽事的風險

 

6月30日,張誌傑暈倒後,中方教練8秒後最先進入賽場,但被主裁判高舉左臂警告不能再靠近。賽事醫護人員在約40秒後趕到。根據賽事直播畫麵,場上對張誌傑將近一分半鍾的搶救沒有進行心肺複蘇,全程未使用自動體外電擊除顫器(Automated External Defibrillator,簡稱AED)——盡管印尼在2016年就曾立法要求重要公共場所需要配備AED。隨後張誌傑被擔架抬出場外,根據穀歌地圖估算,送院車程可能長達10分鍾。據印尼羽協7月1日消息,在被送抵醫院之後,張誌傑已經沒有自主呼吸和脈搏。

 

張誌傑暈倒後,當地第一時間的急救處理因而飽受爭議。“如果判斷出心髒驟停,一定要第一時間給他心外按壓,然後等待現場有AED,而且取AED的時候也不能停止按壓。”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急診醫學科主任醫師周光居告訴記者,心髒複蘇在亞洲地區的存活率為6%左右,“本身成功率就不高,每延遲一分鍾會再降低17%。過了4分鍾到6分鍾,大腦會出現不可逆損傷。等待10分鍾以上,基本上沒有可能了。”

 

周光居擁有10年組織杭州亞運會等大型體育賽事和活動急救安排的經驗。他率領的急診醫療團隊會與賽事組委會合作,並在比賽場館內駐紮,設立“賽事保障中心”,保證4分鍾至6分鍾能趕到場館的每一個角落。像能舉辦羽毛球比賽的杭州奧體中心體育館和濱江體育館,周光居認為,至少每500米內,要有一到兩個會做心肺複蘇的工作人員,才能達到專業、快速的理想狀態。曾以實習生身份全程參與今年寧波羽毛球亞錦賽籌備的馮定豪向記者回憶,比賽場館裏配了四個人,“場地上有兩個醫生,醫務室還有兩個,AED在很多轉角和牆上都會有”。

 

按照世界羽聯的規定,亞青賽組委會負責任命醫療人員,而醫療服務標準應與世界羽聯“一級賽事”——比如今年年末即將在杭州奧體中心體育館舉辦的世界羽聯世界巡回賽總決賽——的標準相當。周光居指出,為大型賽會提供醫療保障在內地都是“必須是全方位的”。但在國外,賽事的舉辦和保證更像市場商業行為,並不會不計成本地為運動員和觀眾提供專業的保障。

 

 

 

前美國羽協市場與賽事部門負責人王睿曾負責主辦過為期6天的美國羽毛球公開賽。王睿說,理想狀態是四片場地,每個場地都有醫護人員值守。但由於辦賽經費較為緊張,他隻能拿出1000美元一天,請兩個人在場地輪流守候。“身體對抗激烈的籃球、足球運動,配的掌握急救知識的醫護人員會更多。”王睿說,“羽毛球沒錢,又是隔網運動。如果醫療保障經費太貴,也就沒人願意辦了。”

 

其實,無論是中國、印尼還是世界羽毛球運動,都不是第一次接觸羽球隊員比賽過程中出現心髒驟停現象。1993年的香港亞錦賽混合團體決賽由中國對陣印度尼西亞。在男雙一項比賽中,當時25歲的中國隊員鄭昱閩突然倒地,全身抽搐。有香港媒體報道說,7位救護人員在現場上千名觀眾和場上隊員的呼喊聲中立刻趕到場地,為鄭昱閩進行心外按壓和人工呼吸。盡管倒地後鄭昱閩幾乎無法呼吸、脈搏也停了,他在被送到附近的醫院搶救後恢複了心跳。

 

但現行世界羽聯比賽規則和醫療標準操作流程(Standard Operating Procedure)規定,教練員不能和運動員在比賽過程中發生肢體接觸。當運動員出現醫療狀況,裁判員應示意裁判長,裁判長同意後,賽事醫療團隊方可進場治療。如果被嚴格執行,就很難再允許1993年的這次奇跡出現。在張誌傑的悲劇發生後,印尼羽協已經提請世界羽聯重新審視操作流程,以在激烈的比賽中保證運動員的生命安全。

 

7月2日,在印尼舉行的2024年亞洲青年羽毛球錦標賽混合團體賽決賽,中國隊總比分3∶1擊敗韓國隊,時隔六年重奪亞青賽團體冠軍。在隨後的頒獎儀式上,全隊帶著張誌傑的球衣站上最高領獎台。去往印尼的家屬曾告訴記者,事發後的四十多天,他們處理各類善後和回國事宜“進展緩慢”。根據張誌傑家人的最新說法,張誌傑的遺體將於20日在印尼火化,並於25日回國在杭州開追悼會。

 

今年年初歐洲比賽後,張誌傑拿到一筆獎金,分別給爺爺奶奶各轉賬500塊錢,還為在杭州讀書、一直希望出國看他比賽的姐姐買了化妝品。劉玉在商場工作認識的一位朋友向記者回憶,剛去杭州的省隊時,張誌傑每兩星期回嘉興一次。但從去年起,他長期參加國青隊集訓,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偶爾回來時,他給媽媽打電話,經常趕上在商場做電器銷售、平均每天工作12個小時的媽媽搞促銷活動。張誌傑會到商場找媽媽。“就在旁邊靜靜站著。我告訴他,你看你媽媽沒時間陪你。他總說沒有關係。”劉玉的朋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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