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的對價

紐約曼哈頓的華爾街，夜色如墨，高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霓虹，像無數隻冷漠的眼睛。陳浩站在57街的頂層公寓，俯瞰車流如血脈的街景，手裏的威士忌晃動，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47歲，華爾街對衝基金的華人高管，矽穀初創公司的隱形股東，洛杉磯房地產市場的幕後玩家。他的名字在華人圈如雷貫耳，卻也如刀鋒，割開無數恩怨。

今晚，他接到一個電話，來自舊金山的一個老朋友——或者說，老對手——林若曦。她的聲音穿過電話，低沉而尖銳：“浩哥，明天股東會，你會投我一票，還是再捅我一刀？”

陳浩沒回答，掛了電話，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張舊照片。那是二十年前，他和林若曦在斯坦福商學院的合影，笑容青澀，像剛從中國南方小鎮飛來的候鳥，懷揣夢想，尚未被欲望吞噬。

二十年前，陳浩和林若曦是矽穀華人圈的黃金搭檔。他搞金融模型，她做技術架構，兩人聯手打造了一家AI初創公司，估值一度衝到千萬美元。華人社區稱他們為“矽穀雙星”，宴會上總有人舉杯，喊著“為中國人的驕傲幹杯”。但沒人知道，那光鮮的背後，是一場悄無聲息的裂變。

公司上市前夕，一家華爾街大行拋來橄欖枝，願意以高價收購，但條件是裁掉半數華人工程師，換成“更國際化的團隊”。陳浩看到了機會——不僅能套現，還能借機進入華爾街高層。他遊說林若曦：“若曦，這是我們翻身的機會。那些工程師，矽穀多的是，裁了再招就是。”林若曦卻紅了眼：“你忘了？這些人從北京、上海跟著我們，連綠卡都沒。他們信我們，你讓我賣了他們的血汗？”

爭執到最後，陳浩暗中聯係買家，簽了協議。交易完成後，林若曦被擠出董事會，工程師團隊散了大半。陳浩拿著一筆巨款，跳槽到華爾街，買下曼哈頓的公寓，還在洛杉磯投了幾個房地產項目。林若曦則黯然離開矽穀，銷聲匿跡。華人圈議論紛紛，有人說她太天真，有人說陳浩太狠。但陳浩不在乎，他告訴自己：商場如戰場，良心是奢侈品。

這些年，陳浩在華人圈的地位如日中天。他在華爾街的對衝基金做空過科技股，賺得盆滿缽滿；在洛杉磯，他投資的豪宅項目讓華人地產商趨之若鶩。他學會了遊走於權力與金錢的灰色地帶，與政客吃飯，與開發商喝酒，偶爾在華人商會演講，談“中國人的崛起”。每次演講，他都穿那件深藍西裝，胸口別一枚玉蘭花胸針，像在提醒自己，他還是那個從小鎮走出的少年。

可夜深人靜時，他會夢見林若曦的眼睛。那雙眼睛像二十年前的舊金山灣，清澈卻藏著鋒芒。夢裏，她問他：“浩哥，你的良心值多少錢？”他想回答，卻發現喉嚨被什麽堵住，醒來時一身冷汗。

他不是沒試過贖罪。每年，他匿名捐款給矽穀的華人創業基金會，資助年輕的工程師。他告訴自己，這就夠了，良心不過是一場交易，捐點錢，睡得安穩。可那雙眼睛，總在夜裏浮現，像在審判。

林若曦的電話打破了陳浩的平靜。她卷土重來，創立了一家新公司，專注AI醫療，估值已超億。她在矽穀華人圈重振旗鼓，成了新的標杆。明天，她的公司將召開股東會，決定是否接受一家房地產巨頭的投資。這家巨頭背後，有陳浩的影子——他在洛杉磯的地產項目需要資金，而林若曦的AI技術是完美的籌碼。

股東會上，陳浩有一票否決權。他可以投反對票，讓林若曦的融資失敗，公司陷入困境；也可以投讚成票，換取巨頭的回報，他的地產項目將再上一層樓。林若曦知道他的影響力，也知道他的選擇將決定她的命運。她在電話裏說：“浩哥，二十年前你選了利益。這次呢？”

陳浩站在窗前，威士忌的苦澀在舌尖散開。他想起洛杉磯的房地產圈，那些華人開發商為了地皮互相下絆，宴會上笑臉盈盈，背地裏舉報對手偷稅漏稅。他想起矽穀的華人工程師，為了綠卡和期權低頭加班，卻在公司上市前被裁。他想起華爾街的交易室，華人分析師被派去“背鍋”，而白人同事升職加薪。這些鬥爭，像一張無形的網，困住每一個華人，卻也逼他們學會了冷酷。

良心是什麽？是林若曦當年的堅持？是那些被裁工程師的淚水？還是他匿名捐款時的心安？陳浩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他隻知道，利益是看得見的籌碼——更多的錢，更高的地位，更安全的未來。而良心，像夜幕下的影子，抓不住，也丟不掉。

股東會當天，舊金山的會議室裏座無虛席。林若曦站在台上，PPT投射出AI醫療的藍圖：拯救癌症患者，降低醫療成本。她講得平靜，眼神卻掃向陳浩，像在問：你會選什麽？

陳浩的手指在桌下攥緊。他想起昨晚在曼哈頓的公寓，他翻出一封舊郵件，是林若曦二十年前寫的，感謝他帶她走進矽穀。那封郵件像把刀，割開他的防線。他突然想到，如果投反對票，林若曦可能一蹶不振，但他的地產項目會多賺幾億；如果投讚成票，他可能失去巨頭的信任，地產項目停擺。

會議進入投票環節。陳浩閉上眼，腦海裏是林若曦的眼睛，是那些被裁工程師的背影，是華人圈無休止的鬥爭。他想起小鎮的家，母親在燈下縫衣服，告訴他：“做人，要對得起自己。”那句話，像灰燼裏的一盞燈，微弱卻刺眼。

他舉起手，投了讚成票。

會後，林若曦找到他，遞上一杯咖啡，說：“謝謝你，浩哥。”她的語氣平靜，像在告別。陳浩想說什麽，卻隻點點頭，轉身離開。走出大樓，舊金山的風吹過，他感到一種久違的輕盈。

回到曼哈頓，地產巨頭的電話來了，語氣冰冷：“陳，你選錯了邊。”他知道，洛杉磯的項目可能泡湯，華爾街的地位也可能動搖。但那一刻，他沒後悔。他想起母親的話，想起林若曦的眼睛，想起那些在華人圈掙紮的影子。

良心是什麽？不是聖人的光環，也不是交易的籌碼。它是夜幕下的一盞燈，微弱卻倔強，讓人在寒冷的鬥爭中找到一絲溫暖。陳浩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他知道，今晚，他能睡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