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坐在客廳裏,麵前的筆記本屏幕泛著冷光,報稅網站的頁麵像一張巨大的網,牢牢把我困在裏麵。時間是晚上十點,離報稅截止還有三天,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咖啡的焦香和春天特有的潮濕氣息。我抬頭看了一眼窗外,街燈昏黃,鄰居老王家的狗又在叫,像在抗議這世界的某種不公。我歎了口氣,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停,開始輸入一串數字——那是過去一年我和家人的生活,化作冰冷的代碼,等待被聯邦和州政府審判。
這不是我第一次報稅,二十年了,每年春天我都得跟這堆數字打交道,像個虔誠的朝聖者,捧著賬本和收據,走向稅務局的無形神殿。可今年有點不一樣,女兒小雅上了大學,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收入——她在學校咖啡店打工,賺了三千多美元,交了一百多塊的州稅。按理說,她收入沒到一萬四千六百,根本不用報稅,但我想幫她把州稅退回來,畢竟一百塊也能買幾本她喜歡的書。於是,我說服了她:“小雅,報個稅吧,簡單得很,錢還能拿回來。”她當時正窩在宿舍的床上,視頻裏一臉不耐煩,頭發亂糟糟的,像個剛從哲學課裏逃出來的小詩人。她嘀咕了句:“行吧,爸,你說咋辦就咋辦。”
我以為這事會很順利,像過去那些年一樣,填幾個表格,點幾下鼠標,完事。可我忘了,生活從不會讓你如願,就像畢加索畫裏那些扭曲的臉,總在你以為抓住規律時,給你一記重拳。
第一幕:數字的迷宮
報稅這事,我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但總有理由拖著。周末老婆讓我修剪草坪,我嫌累,就說:“今天先歇歇,明天再報。”周一公司開會,回來腦子像被榨幹,打開電腦看了兩眼W-2表格,覺得頭暈,索性去刷了集剛更新的韓劇《月光下的約定》。劇裏男主角在首爾街頭丟了錢包,女主角幫他找,兩個人淋著雨,眼神卻亮得像星空。我看得心動,覺得自己是不是也該有點浪漫,跑去廚房給老婆泡了杯茶。老婆接過茶,斜了我一眼:“稅報了嗎?”我訕訕一笑:“快了快了,這周末一定搞定。”
老婆叫麗華,是個熱心腸的人,學過點會計,但從沒正經用過。她對稅務一知半解,卻總愛問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比如那天她一邊炒菜一邊問:“小雅也報稅,咱們還能把她算dependent嗎?”我正盯著報稅網站的進度條,腦子裏全是數字,聽到這話差點沒崩住:“麗華,這問題你問了三遍了!能,能!”她不甘心,又問:“那她退稅會不會影響咱們的?”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像個禪宗大師:“不會,別擔心。”其實我心裏也沒底,但總得裝出點一家之主的鎮定。
小雅的稅表是她自己在網上填的,我給了她個免費報稅的網站鏈接,叮囑她仔細點。她報完發來消息:“爸,搞定了,聯邦是零,州退一百一。”我一看,挺好,省了十五塊網站費,心想這孩子辦事還挺利索。可我自己的稅表,愣是拖到了最後一天。周六晚上,麗華端著水果盤坐我旁邊,催命似的:“你再不報,罰款可不饒人!”我一邊輸入醫療費的數字,一邊敷衍:“知道知道,馬上就好。”其實我壓根沒底,因為今年的報稅多了個變數——小雅的收入。
第二幕:依賴的裂痕
周日早上,我剛提交了自己的聯邦和州稅表,準備鬆口氣,結果郵箱裏蹦出一封通知:聯邦稅表被拒,原因是“dependent信息衝突”。我腦子嗡了一下,趕緊點開詳情,發現問題出在小雅身上——她的稅表裏沒勾選“可被他人聲稱依賴”的選項,而我這邊把她列為dependent,係統一看,喲,這家人唱雙簧呢,直接給拒了。
我立刻給小雅發消息:“你報稅時是不是漏勾了個選項?”她過了半小時才回:“爸,我室友在睡覺,不能打電話。我看看……好像是沒勾。”我氣得想摔鍵盤,但想想她最近考試壓力大,估計心情也不好,隻能壓著火,耐著性子說:“沒事,你現在上網站,改一下,交個修正表。”她回了個“哦”,然後沒動靜了。
我上網查了查,這種事還真不少。報稅網站給了兩個方案:要麽我放棄把小雅算dependent,少拿五百塊的抵免;要麽小雅提交修正表1040X,再申請個IRS的PIN,證明身份,重新報。我這人,連超市一塊錢的折扣券都要搶,哪舍得丟五百塊?當然選第二條路。
可這第二條路,簡直像朝聖路上的荊棘。小雅得再付十六塊網站費,重新填表。我得申請PIN,拍駕照、拍自拍,還要回答一堆問題,證明我是我。整個過程像在跟一台冷漠的機器對話,它不關心你的焦慮,隻想要你的數據。我一邊操作,一邊忍不住想:這世界越來越像個巨大的算法,我們不過是裏麵的變量,稍有偏差,就得付出代價。
第三幕:家庭的交響
折騰了一下午,小雅終於提交了修正表,發來消息:“爸,表交了,網站說已接受。”我趕緊重交了自己的稅表,心跳得像在等彩票開獎。幾小時後,聯邦通過了,再過幾小時,州也通過了。我長出一口氣,癱在沙發上,感覺像剛跑完馬拉鬆。
麗華這時候從廚房探出頭,手裏還拿著鍋鏟:“解決了?”我點點頭,她卻開始數落小雅:“這孩子怎麽這麽粗心!一點小事都能搞砸!”我皺眉,打斷她:“別說了,她壓力已經夠大了。”麗華不服氣:“我還不是為這個家操心?你看看網上,多少大學生扛不住壓力……”她沒說完,我擺擺手:“我知道,行了,別火上澆油。”
其實我心裏也鬱悶,但總覺得,這事怪不到小雅頭上。她才十九歲,第一次報稅,哪懂這些彎彎繞繞?再說,報稅這事,本身就夠讓人抓狂。那些表格、條款、代碼,像一座座迷宮,稍不留神就撞牆。我想起以前讀過的一本哲學書,齊克果講“存在的焦慮”,說人活在這世上,總被無形的規則壓著,報稅不就是這樣嗎?我們努力遵守,卻總有意外跳出來,像命運的惡作劇。
第四幕:夜空的對話
晚上,我一個人溜達到後院,仰頭看天。城市裏的星星不多,但今晚有幾顆特別亮,像在對我眨眼。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爸媽從沒為報稅發過愁。那會兒日子簡單,收入少,稅也少,哪像現在,生活像個複雜的電路板,稍微接錯一根線,就短路。
我掏出手機,給小雅發了條消息:“今天的事別往心裏去,爸也有錯,沒提醒你勾選項。”她秒回:“爸,沒事,我下次會注意。”我笑了,覺得這孩子雖然毛躁,但心還是暖的。
回到客廳,麗華還在看韓劇,屏幕上男女主角在雨中擁抱。我坐下,陪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吐槽:“這劇情也太假了吧,現實哪有這麽多巧合。”她瞪我一眼:“你就不能浪漫點?”我哈哈一笑,覺得這日子雖然瑣碎,但也有它的溫度。
尾聲:時間的禮物
報稅的風波過去了,生活又回到日常的軌道。可我總覺得,這件事像一麵鏡子,照出了我和家人不同的影子。小雅果斷但缺經驗,我冷靜但愛拖延,麗華熱心但容易慌亂。我們仨,像一幅印象派畫作,色彩各異,卻又融在一起。
我還想到更深的東西。報稅的規則,像科技和官僚的結合體,冷冰冰卻無處不在。它讓我想起宗教裏的審判——你得誠實,把過去一年的生活攤開,接受審查。可哲學又告訴我,生活遠不隻是數字,它是那些深夜的焦慮、廚房的爭吵、後院的星光。藝術呢?它把這些瑣碎化作故事,讓我們笑,讓我們哭,讓我們覺得自己還活著。
這晚,我睡得特別沉,夢裏沒有稅表,隻有我和家人坐在海邊,風吹過,浪花唱著歌。醒來後,我知道,生活還會繼續扔給我新的難題,但我已經準備好,笑著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