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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采石場震裂房屋而維權，廣西桂林村民集體維權後21人被抓
作者 ｜ 陸炎
2023年上半年，警察頻繁出沒在廣西省桂林市平樂縣馬運樂村。他們的任務，是抓捕當地的一些村民。
最終21名村民被抓，並被指控“破壞生產經營”“尋釁滋事”“敲詐勒索”等罪。
對這個人口不足500人的小村莊而言，這樣的“群體性犯罪”，可謂空前絕後。
村民們被抓，與距離村莊數百米之隔的一家采石場有關。
村民們說，采石場的爆破開采，導致村內數十棟房屋牆麵開裂，同時粉塵、噪音不絕；為守護家園，他們奮起維權，幾乎全村男女老少都參與其中。
隨著案件推進，有12名村民被檢方以“犯罪情節輕微”為由不予起訴，另有9人被羈押至今，等待司法裁決。
01 被震裂的房屋
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中，也不全是如畫風景，也有醜陋的傷疤。
馬運樂村位於桂林平樂縣，群峰環繞，溪流縱橫。如果沒有那家采石場，也稱得上一方世外桃源。
工商資料顯示，2020年5月，廣西桂林平樂運通建材有限公司（下稱“運通采石場”）成立，法人代表係李明園，經營範圍為非煤礦山礦產資源開采。
這家采石場，距離村莊僅有數百米之隔。
根據村民介紹，運通采石場自正式生產作業以來，給村民們的生活帶來了大麻煩，首先便是大量的粉塵和晝夜不斷的噪聲。
“他們白天炸山，晚上也會有機器作業，吵得大家根本沒法休息。”
更嚴重的是，多戶村民漸漸發現，自家的房屋牆麵出現了裂紋或裂縫；而這些裂縫，也大都出現在房屋麵朝石場的方向。
村民們認為，房屋開裂，與運通采石場的爆破作業有直接關聯。
他們向鎮政府反映情況後，鎮政府經排查並在村裏選定了三家具有代表性的存在裂紋的房屋，進行住房安全鑒定。
結果是，房屋安全等級為B級，不屬於“危房”；運通采石場放炮的爆破振動安全允許距離為242.78米，馬運樂村的所有房屋，不受爆破影響範圍。
也就是說，鎮政府調查後認為，雖然有很多村民的房子都裂了，但采石場是無辜的。
02 自行維權的村民
為了守護自己的房屋，為了整個村莊的安寧，村民們開始自發聯合起來進行維權。
根據上遊新聞此前報道，2022年10月起，村民們向平樂縣生態環境局等多個部門進行投訴，要求關停采石場。
村民們反映的情況，包括采石場爆破毀壞房舍、噪聲粉塵汙染、越界開采，等等。
村民們介紹，因事關全村的公共利益，幾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參與到了維權之中；包括很多在外地務工的村民，也趕回村子進行支援。
“這麽好的一個村子，不能任由他人肆意破壞。”有村民說，向政府提出訴求無果，村民們隻能自己團結起來。
村民們的維權行為逐漸變得激烈。根據上遊新聞報道，約從2022年11月開始，出現了村民在村口設置路障、不允許采石場打車經過等情況，雙方矛盾一度升級。
根據平樂縣同安鎮政府向媒體的介紹，因攔車一事，村民和采石場起了衝突，采石場兩名工作人員被打傷，部分財物遭損毀。
政府人員還向媒體介紹，雙方衝突期間，鎮政府、派出所等部門多次居中勸阻雙方，努力化解盾，但收效甚微。
2022年12月10日，向運通采石場下發了《整改通知書》稱，采石場存在“生產期間未有效采取清潔生產工藝，配套建設除塵設施，控製大氣汙染物排放的措施”“爆破作業疑似對周邊群眾造成影響”等問題。
同安鎮政府要求運通采石場進行整改，務必達到環保標準，降低揚塵和爆破作業震感；整改工作未完成，不能進行生產作業。
03 被抓捕的村民
村民的集體性維權，無疑給地方政府造成了巨大困擾。刑事打擊隨之而來。
根據村民介紹，2023年元月、4月、5月，一共有21名村民被當地警方刑事拘留。
多名村民介紹，其中一次大麵積抓人，發生在2023年4月的一天深夜，數十名警察突襲村莊，破門而入，按照名單挨個抓人；至今，多戶村民的房門還留有警察破門的痕跡。
對於村民被抓之事，當地鎮政府一名工作人員對媒體表示，“村民本來是有理的，但在這期間，部分人有些上頭，不懂法律吃了大虧。”
筆者獲取的案件資料顯示，被抓的村民們分別指控犯“破壞生產經營”“故意傷害”“故意毀壞財物”“尋釁滋事”“敲詐勒索”等罪名。
檢察機關指控稱，涉案村民以采石場震裂房屋、粉塵汙染、震落的石頭損壞祖墳為由，向政府部門及采石場反映。
他們還指控，村民在對政府部門的調處工作及采石場的處理態度不滿後，到采石場辦公室前聚集要求停止生產作業，又在微信群中互相邀集在外務工村民回來。
檢察機關稱，村民們先後采取了人員占道、輪班守卡、砌水泥墩等方式，有組織實施阻止貨車進入石場，以達到阻止采石場生產經營的目的，造成采石場及承包開采作業人員經濟損失1070萬元。
根據村民們的介紹，村民大量被抓後，此前被鎮政府要求停產整頓的采石場，迅速恢複了正常生產。
除了還有一些村民被關在看守所，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當初的樣子：采石場繼續炮聲隆隆，村民們繼續怨聲載道。
04 罪，或者非罪？
“村民維權成了犯罪，越界開采、毀壞房舍的采石場卻成了合法經營？”
鮮明的對比之下，強烈的刑事手段打擊的高壓之下，仍有眾多村民至今憤憤不平。他們繼續向相關部門反映情況，要求釋放被抓村民。
村民們說，采石場震裂房屋、粉塵噪音擾民皆是事實，他們迫於無奈才進行維權，盡管維權過程中未能時刻保持充分理性，但事出有因，不應被當作“罪犯”對待。
同時，對那份認定“爆破不會影響村民住房安全”的《房屋鑒定報告》，村民們非常不滿。
他們說，這份《房屋鑒定報告》根本不足以服眾，最大的問題便是忽略了采石場炸山爆破並非隻有一次，而是經年累月。
“一次爆炸或許不會有影響，但是天天炸、年年炸，還不會有影響嗎？”
2023年12月，平樂縣檢察院以“犯罪情節輕微”“從犯”等為由，對被抓的其中12名村民作出不起訴決定。
這些未被起訴的村民，都“自願”認罪認罰，並簽字具結。其中幾名村民對筆者表示，他們至今認為自己無罪，“不簽沒辦法，不簽就出不去。”
另有9名村民，至今仍被羈押在看守所，目前一審尚未開庭。他們是犯罪還是無罪，仍等待著司法機關的裁決。
針對此案，四川鼎尺律師事務所律師胡磊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政法機關在處理類似案件的時候，應該牢牢掌握《刑法》的謙抑性原則，慎重動用刑事法律工具去解決社會矛盾糾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