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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歧視激蕩下的生存與毀滅——電影《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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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緯三路10號 一筐爛杏 2022-10-10 15:51 Posted on 山東

如果是媒體所暈染宣傳的諸類標簽,未必能夠吸引我去觀賞這部電影《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雖說早年間看過驚世駭俗的《感官世界》,但那時真不知曉導演大島渚是何許人也,也很難想象這兩部影片會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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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給人驚喜的,是這首聽了就難以忘懷的鋼琴曲——《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這是日本著名作曲家阪本龍一的成名之作。“一個人一輩子都無法回避的樂曲,如果你沒有聽過,你的生命將缺失四分之一”。當時的媒體竟如此評價。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導演大島渚(1932—2013),日本“新浪潮”電影的領軍人物。在這部電影中首次啟用了阪本龍一、大衛.鮑伊和北野武聯袂主演。其中,大衛.鮑伊早已是蜚聲歌壇的英國搖滾巨星,而其他兩位則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出演這部電影之後,三人逐漸登頂自己事業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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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鮑伊(1947—2016),“搖滾變色龍”,與披頭士、皇後樂隊並列為英國20世紀最重要的搖滾明星,最著名的異色瞳明星,他右眼呈藍色,左眼有時會由綠色變為紅色,有“大衛鮑伊之眼”之稱。他創作的“柏林三部曲”非常有名,《Low》、《Heroes》和《Lodger》,其中的《Heroes》一曲寫入了柏林牆的意象,是鮑伊最廣為傳唱的單曲之一。

Hero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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阪本龍一,不僅主演了該片,還初次嚐試為電影配樂。這首處女作也令他名聲鵲起,榮獲第37屆英國電影學院最佳配樂獎。在此之後一發不可收,邀請他配樂的電影導演不斷,《末代皇帝》配樂獲得第60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原創配樂獎;《遮蔽的天空》配樂獲得第48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最佳電影配樂獎;《一命》配樂獲得第6屆亞太電影大獎電影傑出成就獎,從此成為享譽國際的音樂家、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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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初次出道參演了該片,從此以後視大島渚為恩師。經過多年錘煉,成為著名導演,大家比較熟知的電影《菊次郎的夏天》,由他自導自演。1997年自導自演的電影《花火》,榮獲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及蒙特利爾影展最佳導演獎,被譽為日本電影複興的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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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又名《戰場上的快樂聖誕》,拍攝於1983年,改編自勞倫斯.普斯特的小說《種子與播種者》,該片榮獲第36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金棕櫚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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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講述的是二戰後期,位於印尼爪哇島日軍關押盟軍戰俘營發生的故事。戰俘營長官是信奉日本武士道的陸軍大尉世野井(阪本龍一飾)和原上士(北野武飾),英國陸軍少校傑克.西裏爾斯(大衛.鮑伊飾)的到來,在營地引發了一係列微妙變化和激烈衝突,最終傑克被日軍以活埋的方式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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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借用了二戰這個殼,劇中卻沒有呈現一幀戰爭場麵。導演劍走偏鋒,細膩描繪不同民族文化背景下英、日兩國軍人的思想衝突與相互歧視,對被慘烈戰爭戕害的人性墮落和愛之扭曲,進行深刻地挖掘探討,而劇中所表現的同性題材,雖然被各大媒體報道的有眉有眼,我覺得大可不必人雲己雲,其實,那隻是大島渚的障眼法,本就打算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去喧囂饒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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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勞倫斯(湯姆.康蒂飾)是一名精通日語的英軍戰俘。在原上士和世野井以及戰友傑克的眼裏,他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因為充當翻譯,經常與日軍打交道,所以兩頭不是人,尤其常常遭受戰友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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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即是以勞倫斯的視角,描述這可怕可惡的戰爭。同時,他又是見證者,受害者。

影片的開頭令人過目不忘,在靈動婉約、鋼琴音符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而且極富節奏感的配樂裏,原上士帶領一荷槍士兵,押著勞倫斯從牢房走出,穿過一片片栽有直立高聳椰樹的熱帶雨林......實踐發現,這首著名的鋼琴配樂特別適合走路的節奏。

阪本龍一《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鋼琴現場演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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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日兩國民族文化之間的相互歧視與衝突,直白的顯露在勞倫斯與原上士的對話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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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算真正的戰士,你們是俘虜!所以你們才會紀律鬆散,搖尾乞憐,你們應該感到羞恥!”“勞倫斯,你為什麽還活著?你自殺的話,我會更敬佩你的。像你這樣出色的軍官,怎麽能夠忍受這樣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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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士,我沒有什麽值得羞恥的。在我們的概念裏,這不是恥辱。做俘虜也是戰爭中的一種經曆和財富。我們固然不會欣然被俘,我們想要逃走,我們想要和你們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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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忽悠我?”

——“不,我們想贏,這個營地不會是終點。我們不會自殺,自殺是懦夫的逃避方式。”

——“你不就是怕死嘛!”“我12歲時祭拜了我們村的神社,我將生命獻給了天皇。我已經為我的國家獻身了。”

——“話雖如此,你不是還沒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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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私底下與傑克的交談,對日本軍國主義的不解更是躍然紙上。“他們是一個焦慮的民族。作為個人的時候,他們什麽事也做不了,所以他們選擇瘋

 狂,集體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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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野井和傑克,兩個極為相似的人,換句話說,他們分別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從在軍事法庭上的初見,到最後相繼身死魂歸一處,他們欣賞對方,也是欣賞自己,雖然他們內心進駐著各自的負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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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野井,日本“皇道派”精英軍官。由於調防錯過了“二、二六兵變事件”,軍隊同僚大都被嚴懲,他因沒能參與兵變而耿耿於懷,用他自己的話說:“我的朋友都被處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人世等死。”

——“皇道派”是日本陸軍的一個派閥,對內主張在天皇親政下改造國家,實現昭和維新;對外主張同蘇聯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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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西裏爾斯,因學生時代沒有幫助身有殘疾的弟弟遭受欺淩而負罪終生,甚至用參軍逃脫心理困境。由於作戰勇敢,成為北非戰線上“戰士中的戰士”、盟軍大名鼎鼎的“神槍手傑克”。正是因為視死如歸的氣魄和超人膽識,令世野井對他刮目相看,仿佛覓得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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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常講俞伯牙與鍾子期的典故,曲高和寡、知音難覓的道理好像都懂,而實際上,林中高士還是稀缺物種,玉出頑石之中,金埋泥沙之下,天地之精華、萬物之靈秀,他們一旦遇到,定會惺惺相惜、舍命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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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俘營裏的盟軍長官海克斯上校,是那種你會在諷刺漫畫裏看到的英國人,非常“英國”的空軍上校。天再熱也不會隨意摘掉軍帽——當然是東一塊油漬西一塊汗漬,隻有軍徽擦得鋥亮;鼻頭發紅,小胡子翹上天;打心眼裏覺得除倫敦外所有其它地方的人統統是鄉巴佬,“所有其它地方”自然包括紐約、莫斯科、巴黎、柏林、東京等等。現在他被推到武士刀前、摘掉帽子等待被砍頭,發出的嗚咽居然同小動物在獵網裏徒勞掙紮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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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救海克斯上校,更為了拯救已高高舉起屠刀的世野井。傑克走到世野井麵前,當著營地裏所有人的麵——日軍和盟軍、看守和戰俘,連病員都被在操場上集合,做出了驚世駭俗的舉動——擁抱並親吻了世野井的麵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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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親吻我麵頰時,我感到腦子一片眩暈,好像看到了百花齊放,也好像看到了槍聲落下數百發子彈朝我襲來。我不知道我是死了還是活著。世野井在撲麵而來的熱浪中失去自製力,手裏的刀完全成為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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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是你的邪念,傑克的確是這樣想,至於聽上去是挑釁還是調戲不重要。到頭來還是為了世野井。好像挺不公平的,他知道我是“傑克.西裏爾斯”,我卻隻知道他是世野井上尉。世野井,世野井什麽呢——在軍事法庭上念莎士比亞、孔雀開屏一樣向傑克示好的東方青年,名字到底是什麽,傑克沒有機會知道了。他的東方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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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東亞人黑發黑眼,傑克知道其實不是。陽光底下世野井的頭發和眼睛都是深栗色。軍裝永遠筆挺,軍靴上永遠沒有一點汙漬。戰俘營裏所有日本人當中唯一能分清英語裏“r”和“l”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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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大人可不如他自己所想,也不如很多人所見。他成天戴著麵具,很多時候表現成一個瘋子,就他們神神叨叨的那什麽武士道,有時候連自己都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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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繼續說:“他有雙水一樣的眼睛。冬天的湖水,什麽什麽湖,我不太記得了......以前在什麽雜誌上看到的,想不起來了。”

爪哇島上最尋常的扶桑花,大紅的、粉紅的、複瓣單瓣隨處可見。傑克手裏就攥住一朵。他說話的時候,大紅扶桑被一小片一小片撕碎。豔紅汁液順著手腕流下,沾上袖口,多像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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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泡湖,傑克想起來了。世野井的眼睛多像冰泡湖,雪白的氣泡從湖底升起,凍結在冰封的湖麵;世野井心中升騰的一切也像氣泡,凍結在眼睛裏,別人無法察覺,當然他瞞不過我;被外界剝奪了自我,成為“他們”定義下的佼佼者,我們都是帶著自己陰影前進的星星,是心裏住著幽靈的人,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是同一個少年管教所放出來的難兄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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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被處死了,埋在及胸的沙坑,慢慢地死去。死時,一直白蛾在他麵頰前飛舞。世野井用刀割下一小縷傑克的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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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小院裏有個不大的池塘,栽種著幾棵睡蓮,蓮葉下不時掠過金黃或鮮紅的錦鯉。然而世野井印象最深的卻是浮萍,漂浮流轉的碧綠。尤其當雨點敲擊水麵,年幼的世野井就站在屋簷下看它們隨水波顛簸、翻轉、浮浮沉沉散亂在池塘裏,滿目皆是飄搖不定的水光。在後來數不清的夜晚,他於夢中回到兒時的小院,自己就變成暴雨衝刷下的浮萍。他也看到童年時代那個男孩站在屋簷下,圓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隔著雨簾看過來。男孩被光和影的變幻撩亂視線,一點也不知道此時正是與命運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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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錯了,約翰.勞倫斯是這麽說的。世野井和這個精通日語的英國人有過不少交流。然而此時,世野井印象最深的卻是這一句話——我們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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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作為戰犯押送刑場的路上,顛簸的吉普車裏,一個士兵小聲問:“世野井先生?”說話的士兵很年輕,幾乎還是個孩子,“勞倫斯上校讓我跟您說,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他低聲重複一遍。這句英語成為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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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害怕當然是假的。世野井學著傑克的樣子拒絕了蒙眼布。這很好,世野井想。如果不出意外,戰士的金發會和罪人的骨灰一起——或者幹脆說,兩個業已死去的人,勞倫斯先生會讓他們在那裏再見;家鄉環繞溪水的小鎮,河流裏未成熟的魚正在生長,九月會有秋葉漫山,像烈火紛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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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的聖誕節,第二天即將被行刑的原上士,在戰犯牢房裏等來了盼望已久的勞倫斯先生。“我已經準備好去死了,我隻是不明白,我的罪和其他任何士兵並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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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也曾困擾著勞倫斯。在幾年前的戰俘營,僅僅是因為有罪就要有罰、罰的是誰則無關緊要,世野井曾打算處死勞倫斯以儆效尤。聖誕夜,原上士充當了一次聖誕老人,借口醉酒釋放了勞倫斯和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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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那些自認為是正義政府的犧牲品,正如從前你和世野井,斬釘截鐵地認為自己是對的一樣,事實上,當然,沒有人是絕對對的。有時候,勝利讓人感覺不堪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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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野井隊長給了我一撮傑克.西裏爾斯的頭發。他讓我把它帶到他在日本的故鄉。”“好像傑克的死,在世野井的心裏播下了一顆種子,而我們一起分享了種子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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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起身告別,原叫住了他,那張不算好看而喜感的臉上,綻放出的平靜與悲傷,而後像當年一樣用蹩腳的英語說出了那句:

“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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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海報及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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