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抽獎”（小小說）

關月馬

    2013年，東南亞某市統計局接到上級通知，要求做官員財產公開試點。為此，該局官員開討論會，局長平猜笑嗬嗬地請大家發言，可大夥兒幹笑著不作聲，眼珠子左瞄右瞟。良久，年齡最老的副局長瓜蓬悠悠地說，要從上至下逐步公開。可馬上有人反對，說要從下至上，雙方爭了半天，最後，一致請示局長意見。局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各位！我有一個方案，沒有上下級之分，非常公平公正，那就是請本市彩票中心協助，搖號抽獎。”

    會場頓時炸開了鍋，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局長板著臉敲了敲桌子，待大家冷靜，他繼續說：“我們局共998人，全編上號，我是一把手，就是001號，由上至下，編到998號。下周一辦抽獎儀式，我們借用彩票中心三個搖號機，各裝10個小球，編號為0到9。如果抽到000和999則作廢，須重新搖號。搖獎過程，由電視台和網絡直播。先抽三等獎，抽中者須在三天內公布自己的財產、不動產，交由我局官網發布。二等獎得主，公開自己和配偶的財產和不動產。一等獎得主，公開自己、配偶、子女和父母的一切。獲獎者提供的數據，交由反腐局審查，如有瞞報、漏報者，先免職，後查處。嗬嗬，各位不必謙虛，能在統計局當官，必定是數學高手，所以，現在我想征詢大家的意見。”

    室內鴉雀無聲。良久，副局長瓜蓬笑嗬嗬地問：“親愛的平猜局長，萬一是您……唉……嘿嘿嘿……”

    局長一愣，又笑了：“哈哈哈……親愛的瓜蓬副局長，您是指萬一是我中了獎，而我又被查出瞞報漏報，對嗎？嘿嘿！那我就立馬辭職，接受反腐局處理。”

    瓜蓬副局訕訕一笑，不再吭聲。局長巡視一圈，見沒人說話，他繼續說：“如果大家沒有疑問，現在就進行民主表決，老規矩，超過半數就通過。”

    毫無疑問，全體舉手通過。

    下午，局長的秘書卡麗開始派發號票，讓大夥兒在登記冊上簽名，防止私換號票。我派到044號，有並列重號，按理說抽中機率很小。

    回到家，我將事情告訴妻子，妻子嘀咕道：“0代表一場空，兩個4，要死兩回。”我一聽，心裏發涼。妻子有點後悔說錯話，安慰道：“嗨！親愛的，迷信而已，三台搖號機，每個號碼搖出的機率其實是均等的。”話雖有理，但我還是忐忑不安。

    搖號抽獎的預告消息一經媒體報道，一時間轟動全國，震翻網絡。

    到了抽獎日，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員帶了三台搖號機來本局的會議室，各路記者早已到達采訪，電視和網絡同時直播。這天，誰還有心思工作啊？大夥兒紛紛看直播，看著工作人員將三組0-9號小球先後放入三台透明的空搖號機裏。

    “現在，開始搖三等獎的第一個號碼。”工作人員宣布。

    第一台搖號機開始轉動，搖出了一個號，接著是第二台、第三台。我的心啊，跳得那個厲害喲，就快射出嗓子眼了。三等獎搖出號碼：891。

    忽然，隔壁辦公室傳來一陣哄笑，我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年輕貌美的統計員羅斯密。她笑嘻嘻地說，我沒房沒車沒存款，我是月光女神不怕曬。

    二等獎搖出號碼：945。是老司機巴比亞，他笑嗬嗬的，任人取笑要請客。巴比亞為局長和副局長們開車，總能撈點油水，可他大手大腳慣了，存不到錢，所以，他也不怕曬。

    一等獎開始抽了，第一個號：0。我捏著號票，手心出汗。第二個號：4。我的心拚命打鼓：我雖然是副局長，卻有八位數存款，八套三室一廳、三間商鋪、一輛擼虎跑車、一輛麵包車，五斤金條，夫妻各一張New Zealand綠卡，是幾年前投資移民時辦的，兒子在wellington留學。如果中了怎麽辦？難道，我可以模仿那些巨獎獲得者戴著麵具去“領獎”嗎？我能隱去姓名“公開”財產嗎？

    最後一個號碼快搖出來了，我的眼珠幾乎要瞪爆了，我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不要4！不要4，我不要死，我千萬不要死。”最後一個小球滾了出來：3。

    我長舒一口氣。突然，猛聽到外麵有人大叫：“來人啦！瓜蓬暈倒了！”

    瓜蓬就是043號，突發心髒病被送往醫院，經搶救無效身亡。

    抽獎抽出人命，網絡炸開了鍋，我局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細心的網友質疑：第二台搖號機的0號球感覺沉甸甸的，總是跳得不高，疑似灌了鉛，這樣一來，中間為0的都很難抽中。001-009號，有9個高級幹部可以避免抽中，其他中間為0的號，例如102、405等等，肯定派給了親信。

    這種猜測還算靠譜，但還有一個巨大的謎團，很多人不知道：瓜蓬副局長常常倚老賣老挑平猜局長的刺，局長笑嗬嗬說“能容許尖銳批評”，其實早就想除掉瓜蓬這顆眼中釘，但苦於找不到借口和機會。問題是，局長是怎樣通過搖號來滅掉副局長的呢？瓜蓬暈倒後，所有人都跑出來圍觀和呼救，我在人群中意外地發現卡麗手握一台迷你遙控器。奇怪！我們局安裝了中央空調，局長辦公室並沒有電視機、影碟機、音響等電子設備。卡麗發現我在盯著她的遙控器，臉色掠過一絲不安。我推斷，因事發突然，她忘了放下遙控器就跑出來，後來她迅速將遙控器揣進口袋，匆忙地走回局長辦公室。而局長辦公室與用作搖號的會議室僅一牆之隔。更要命的是，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員中有一個我認得，他是局長的表弟。

    Oh my god! 我知道的太多了，卡麗會不會向局長告密？下次搖號會不會抽中我？不行！趕緊把不動產脫手，全家移民New Zealand。

2013-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