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高考

狗日的高考

                                                2006年6月8日

何必

今天高考，記者一大早去了幾個考場，發現考生的交通問題還是很嚴峻，跟往年一樣，所有人都在為高考讓路路上的交警也在不斷為考生救急……（略。）

這又是一條明顯是事先設計好了的內容。能夠前往真實的參加高考的考生處，陪同其一起趕赴考點，並且在此前還有模擬，當然不是什麽突發性事件了。而且這種路數，已經蘊含了太多的主題先行的成分，或者說，明擺著是要衝什麽方向去的。

緊接著，節目從個案上升到了麵上。

不光是考生家庭受到影響，高考交通已經成為全社會共同麵臨的問題，今天北京有八百多名誌願者發起愛心送考活動，交管部門還首次在部分考點周邊采取限行措施，但這些特殊政策同樣給社會車輛帶來不小的困擾。在朝陽區的朝外南街，因為前方有考試學校，交管製要求所有車輛繞行，司機提前不知道限行措施，走到這隻能臨時掉頭。司機：“我從那邊拐，那邊堵上了，到時候我拐過來，這邊也堵上了。”“走到這看見警察，都掉頭了，所以趕緊掉。”“那沒辦法，考試怎麽辦呀？”本來就不寬裕的道路，車輛再集中掉頭，在早高峰時擁堵就更嚴重了。從指揮中心了解的情況是，今年早高峰的擁堵情況與往日基本持平，但是早高峰從六點半就開始了。北京市公安交通管理局指揮中心主任孟憲龍：“從早高峰的到來時間來看，比平時提前了大約有十分鍾。”而在廣州和武漢等城市，幾乎每年都會出現家長在考場集體附近攔截汽車的行為，原因很簡單，他們擔心大量汽車鳴笛影響考生英語聽力考試。為了緩解高考在工作日帶來的各種影響，北京市政協委員蔣國華早在去年就呼籲將高考改為六月的第一個周末。蔣國華：“這樣可以不用擔心堵車又可減少家長和整個社會的成本。”此外，高考改到周末可以減少對其他年級教學樓的占用，而且改動方便非常簡單易行，今年蔣國華打算再聯合其他政協委員提交提案，爭取早日將這個建議變成現實。

這兩天，全社會都在熱切關注的事件，莫過於正在進行的高考了。從中央到地方，從官方到社會，從學校到家庭，從老人到孩子，統統被高考這個黑洞吸引進去，不僅僅要在媒體暴力之下接受有關高考訊息的汙染，更是會在為高考開綠燈的社會氛圍當中身體力行。

要是，俺也算是參加高考的祖師爺輩兒的了。人們所常說的77級高考，咱就參加啦。

那時是什麽情景？

當時我寄居在親戚家裏，並且由於從初二開始了寄人籬下，為了不再飽受歧視、摧殘、淩辱和饑寒交迫，高考複習期間也必須要花上相當的時間去與街道上的潑皮們打成一片，為自己壯膽提氣，在我的流氓習性方麵錦上添花。而且還真是在77級高考前兩天與所寄居家發生激烈的衝突，導致我怒不可遏喪心病狂地將對方全家鎖在屋子裏並聲稱要上房揭開油氈點了他們丫挺的天燈，嚇得他們一反我稍微小點的時候動輒打我個半死的態勢，屁滾尿流地趁我不留神奪窗而逃。

在如此劍拔弩張的局勢裏，哪兒有什麽心思好好複習，還不就是傻乎乎地奔赴考場，愛他娘的咋就咋！

考試結果出來，咱還真考得不錯，超過錄取分數線好幾十分。可與我同時有資格的同學們一起被告知，這次我們上不了！理由就是，我們還是在校生，那是第一屆恢複高考，社會上積攢下來了十幾年的趕考者，我們得像等鹹帶魚那般等下一波了。

同班同學凡是不參加高考的都去插隊了，我們要是考不上也就是插隊的命數。那時插隊是板上釘釘的，高考算個什麽東西？不知道。大學生隻是遙遠虛幻得根本摸不著的假象，誰也不知道大學生與插隊知青有什麽實質性的區別。從心底裏，還是真心實意地準備插隊，而且早點去還能早點返城當工人，同學裏那些已經在通縣插隊的時不常回來告知那裏的情況，讓我充滿了期待和熱望，更是在他們丫的閑言碎語冷嘲熱諷當中，更是將高考看作是瞎耽誤功夫。

可複習不還是得複習嘛。學校專門成立了高考班，從剛剛完結文革時殘缺不全的教師隊伍裏調集精兵強將給我們填鴨，不過經曆了反潮流洗禮的我們總是課堂上或者昏昏沉沉或者竊竊私語，課堂下盡琢磨著怎麽給哪個老師起個惡俗的外號，並一起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如果拿個彈弓子用疊好了的紙子彈崩丫哪兒最過癮。

那時誰家沒有幾個崽子？高考班上的同學哪兒有什麽特殊照顧，不是哥姐上班，就是弟妹上學，我們屬於還沒插隊正是好勞力的光景，讓少換一趟必須自行車蹬出火星子來大汗淋漓才能馱回來的煤氣罐就算開了大恩了。

離天壇比較近，五毛錢買張月票（要擱到與時俱進的現在，一幫孩子的家裏能拿出如此巨額開支買現在的公園門票才真是大款呢），成天到晚泡在天壇裏。說是複習，實際上不過就是找個借口不回家。那時同學裏有自己練長跑的，找茬與公園管理人員尋釁滋事，然後就不慌不忙地在前麵跑，讓那不知死的管理者自以為身強體壯逮著個小丫挺的還不跟玩兒似的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追，一圈兒一圈兒下來，最終累得後麵那爺們兒氣喘籲籲半死不活連呼喊其他同事幫忙的聲都出不來了，我們幾個揚長而去，又算渡過了愉快的一天。

公園不能去，隻能騎著自行車到馬路路口，專門停在交通警崗樓下麵，讓警察叔叔下來給車打氣，然後騎上加速回頭就罵丫挺的一句氣得警察幹瞪眼兒，拿這幫渾蛋惡少沒轍。哪兒知道這都是未來的大學生。

真到了高考時節，早晨還是那種要找上幾個同學一同上學的習慣，隻不過這次不是去往201中學，而是趕往109中心考點，那也不過十幾分鍾的路程。打打鬧鬧互相祖宗八輩兒地在馬路上穿梭著，讓路人恨不得過來暴捶不知好歹的小子。

中午考完了，在門口等著其他同學一起回家，路上要和理科考生比對試題和答案，並且聽文科同學的考題以及對此的詛咒。回到住處趕緊捅開爐子熱點子窩頭（寄居家裏的人把煤氣罐鎖在屋裏了），胡亂扒拉幾口又找同學進行著新一番的馬路考察往複輪回。

那時，整個考場外麵，與平日沒有絲毫差別。高考過後考生從考場出來，就像放學一樣嘻嘻哈哈喊爹罵娘。考生的心態也都很輕鬆，更沒聽說哪個家裏為考生增加什麽營養。即使真有不開眼偷偷摸摸補的，頂多給丫多個雞蛋噎得死去活來然後加倍幹家務活才能踏實。

就是如此窩頭和胡鬧支撐出來的高考，也還是把像我這樣的不法分子送進了當時是按照重點院校分數錄取的北京經濟學院經濟數學係計算機程序設計專業。

有時真是瞎琢磨，如果考不上就插隊沒準還是個不錯的選擇。

時光荏苒時過境遷，將近40年過去了，現在這高考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

如今差不多是萬眾一心眾誌成城保高考，越來越多的社會資源被動員，越來越多的財富被高考這個無底洞所吸納。

開篇節目近來一直設計操作有關高考的題材，看得出來，考生的壓力越來越大，家長的負擔越來越重，高考家庭整體的心理衛生狀況越來越差，焦慮彌漫情況越來越嚴重，圍繞著高考的經濟開支越來越龐大，而社會為高考讓路的範圍也越來越寬廣。

到現在，交警沒有混小子們罵就騎著得屄得屄的紅燈閃爍著給考生取準考證了，出租車專門要接送考生了，家長根本無視道路法律規定自動拉成人牆堵住過往機動車來確保考場周邊安靜了，交通警察也對接送考生的機動車網開一麵了（如此又形成對法製的反動和嘲諷），建築工地施工在高考期間要限製了，五星級飯店專門為考生準備高考房了，培訓機構大量發行高考輔助教材了，心理診所專門開辟為考生和家長疏緩壓力的業務並大賺其錢了，市場上高考作弊器也熱銷得一塌糊塗了……到今年，北京市幹脆在一些道路上規定高考期間機動車禁行了……

回顧高考演變曆程，真是奇怪，這高考已經成了什麽了？高考到底在考誰？是那幾個考生，還是家長，還是道路上其他的機動車司機，還是惟利是圖的商家，還是全社會，還是民族精神，還是公共道德，還是法律體係……

高考現如今已經成為一個民族病態的盛宴，一個集納著虛幻意象的集體騙局，一個以日趨貶值為參照和階段性成效（想想我們的大學培養出來的都是些什麽產品吧！）卻成全權力本位的社會追求的了無新意的破爛儀式，為了這麽個彌足珍貴到了草木皆兵程度的新製科舉，整個社會都殫精竭慮不擇手段，全力以赴共同維持這麽個盡人皆知的殘局的愈演愈烈，直到所有人都在這個自欺欺人的假冒偽劣遊戲當中彈冠相慶歌功頌德之後，看到這個製度以及製度所賴以存在的根基的灰飛煙滅銷聲匿跡，才算是完成了一次動員全民族力量進行的葬禮。

每年高考，都成為舉國所有事務的重中之重，而對於其他那些由於高考而受到影響的人群來說，為了這麽個倍受詬病的考試製度而付出代價，卻得不到任何補償甚至來自考生及其家庭或官方的歉意，這顯然是不公平的。

而且，按照目前為了高考而不惜徇私枉法的製度設計思路，會有越來越多的城市生活為高考讓路，會有越來越多的工地為了高考而停工，會有越來越多的道路為了高考而禁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不得不為這勞什子高考而做出平白無故的付出和犧牲。如此下去，高考之日對於越來越多的人來是將是個災難的日子。

這狗日的高考，不廢等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