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怕
2006年1月7日
何必
2006年1月4日、5日、6日、7日,北京電視台《城市》用了連續四期節目的時長,播出了“怕與不怕——2005年心靈檔案”節目。
其中,涉及到了孩子怕家長、怕鬼、怕恐龍、怕老虎、怕打架;老人怕生病(看病花錢)、怕給孩子添麻煩;白領怕福利缺失、怕手機、怕生育孩子失去工作;怕沒工作、窮人怕沒錢、富人怕錢少;民工怕老板不給錢;的哥怕堵車、怕搶劫、怕乘客、怕行人、怕警察(警察給你敬一禮兩百塊錢一天白幹);北漂怕沒活;自由職業者怕斷炊;職場怕淘汰、怕撞單;老板怕死亡;主持人怕死、怕失去觀眾、怕插播廣告;交警怕違章;女孩怕色狼;怕電梯意外失靈;演員怕舞台意外著火;怕痛失親人;怕婚姻;怕孤獨;怕信任、怕責任、怕親情或是愛情生命,等等一係列城市生活的人的各種各樣的怕。
《城市》節目開播,在第三期就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達到了2.49的收視率,這是在該節目所在的財經頻道中目前穩穩占據收視率第一名的《首都經濟報道》(筆者有幸擔任該節目策劃)改版後也耗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才觸摸到的高點。一時間,太多人都彈冠相慶。可依我老潘看來,問題多多。
節目解說詞裏很明白無誤地提出:“2004年,《新周刊》曾經推出過一個特別的專題,名為《我們時代的100怕》。如今又一個365天過去,新的一年,《城市》帶您一起回顧過去一年裏城市人的怕與不怕。”
不知道,《新周刊》給該節目提供了什麽樣的恩惠,使得一個節目竟然會去做如此宣傳。按說,媒體在善意提及方麵也應該有個尺度,不應該以私人關係為界限,而必須以公平交易為原則。這種做法,不單是在電視節目中,即使是在片尾鳴謝上也是如此。
《新周刊》在中國期刊界一向以製造新的概念著稱,並號稱是影響新新人類的一種辦刊方式。
與北京期刊動輒宏大敘事,再不就是顧影自憐(特別是與現在的《三聯生活周刊》那般,看上去越來越有孤芳自賞得像自戀就像希臘神話中的那西索斯那個美男子,看到自己倒映在河中的樣子,愛上了自己,為了和自己在一起,跳進河裏最後淹死:無論是其版式設計上讓人怒不可遏,還是該刊編輯與比如筆者這種媒體人之間的編讀往來中那種飛揚跋扈的嘴臉和惡劣行徑,或者是那些令人作嘔的一些欲說還羞找著些陳芝麻爛穀子細細品味從而將自身邊緣化的專欄,都顯示出一種極度的自殺式傾向,使得刊物愈發顯得老派得行將就木)的辦刊方式不同,粵派報刊有著敢於創新以及秉承孫中山時代新聞抱負的情懷(最近新京報的隕落與此也不無關係),一群年輕人敢作敢為,弄出了像《新周刊》等如此新鮮的玩意兒,但卻疏於文化的蘊藏與包涵。
不過,應該看到,當下的中國並不缺乏概念。在這一點上,我倒還是認同樊綱在筆者所做的央視采訪經濟學家的節目中指責中國輿論界非議中國企業家族製時所指出的,這叫做揠苗助長,叫做食洋不化。拚湊概念,對於業已虛無飄渺的中國社會而言,遠不如直麵問題來得實在而責任。
中國人怕什麽?記者怕什麽?領導怕什麽?官僚怕什麽?福利怕什麽?製度怕什麽?世俗權力怕什麽?公平怕什麽?動物怕什麽?環境怕什麽?曆史怕什麽?文化怕什麽?中國怕什麽?世界怕中國什麽?……
作為《城市》節目的策劃,筆者知道,如此稿子會被上述所有涉及到的媒體看到,而且該節目製片人與《新周刊》主編關係甚篤,但還是認為,北派媒體有其自身的特點,不可能照方抓藥比著葫蘆畫瓢囫圇吞棗生吞活剝;特別是,電視節目比不得雜誌,紙媒體所可能采用的並列式現象堆積與點評,在電視節目中是個非常危險的陷阱。
比如,紙媒體可以完全憑借自身的想象或者調查,羅列出100甚至10000怕,而這在電視節目中無法實現,無論從篇幅還是電視語言表述上,都有著太多的限製。
就像現在做的這個“怕與不怕”的節目,如果濃縮點,或許觀眾還可以承受。但如此一、二、三、四期地播下去,會冒著喪失觀眾的極大風險。設想一下,如果濃縮到比如三期,那麽電視裏還可以有上中下的區分,由於電視節目沒有目錄,這樣可以使觀眾選擇是否繼續,如果對此類話題不感興趣,可以知道這種拉雜選題何時終結。而現在這種“明天的節目中我們會繼續怕與不怕的追問”的敘述方式,會讓人忍無可忍,因為不知道究竟後麵還會有多少怕的追問會洶湧澎湃不期而至,不喜歡如此節目題材卻必須接受信息轟炸,因而成就了觀眾對節目本身的怕,害怕這種追問會沒完沒了,害怕這種看上去江郎才盡式的逮著一個並不是那麽精彩的選題就狠狠咬定青山不放鬆的架式,害怕形成由此而定格的電視人強迫症導致觀眾跟著倒黴受虐,讓受眾萌生完全是一群媒體人自己製造概念自己進行雜誌式敘述的自慰,讓觀眾接受媒體製作的垃圾。
同時,這種脫離時效的話題類選題,也是電視節目必須謹慎提防的美麗的陷阱。雖然,一個新開播的節目保證安全播出是第一位的,但從電視的本質特征看,如果脫離了新聞而專注於似是而非的話題,那麽就必然而無可逃避地進入自己為自己挖掘墳墓的境地。從國際上電視界的運行狀況看,除非像Discovery特別是其中的Animal Planet那種花費大量資金、人力和時間,為了捕捉一個也許隻有5秒鍾的鏡頭甚至就要爬在山裏足足等候一年的那種畫麵精致風景優美資料齊備的記錄片外,太多的電視節目都必須搶第一時間而顯得粗製濫造,確保觀眾對於新聞的視聽需求。而這點,正是紙媒體力不從心鞭長莫及的。
而且,這個選題在並列了太多的怕之後,對於怕的現象背後所牽掛出的社會背景、由此產生的社會心理和製度的問詢,顯得太單薄,一個北大教授在連續三期節目中的點評,明顯表現出對於該節目思索方麵的差池。或許,這正是目前中國電視界新聞評論方麵的普遍欠缺的具體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