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期在中國拿中醫博士還算是鳳毛麟角,紀鳳蘭戴著這個光環,自然有驕傲的資本。
初次來到在美華人圈聚會自我介紹,不出一分鍾,所有的人就會發出哇聲一片,不簡單啊。她麵露喜色,假意謙虛一句,然後立即告訴人們,現在中國拿這個學位的人屈指可數。
介紹完畢,人們開始仔細打量,不是對她高看一眼,因為大家都是美國博士,最少也是碩士,而是奇怪她的長相實在粗鄙,完全不像個讀書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已經看出六十歲的模樣,頭發幹燥鬆散,個子短小矮胖,黑色的皮膚,毫不出色的廉價服飾,讓人們不敢恭維。於是大家象征性地你好我好地客氣一番,轉身盛菜去了。
紀博士身後的丈夫牛高馬大,訕訕地笑,沒有什麽好介紹的。女人不失時機地誇誇其談,用斜乜的眼光瞅著他,又不經意地說“沒有出息的樣兒,他父親是省委副書記。”男人誠惶誠恐,馬上低下頭,似乎犯了錯。人群裏又發出輕微的哇。女人占足了風頭,愈發亢奮,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氣概。矮小的個子用腳尖一顛一顛地往上延展,身材確實有點不爭氣。
中醫博士在美國是老牛掉進枯井裏,有勁使不出。因為在美國行醫的話必須取得美國醫療協會行醫執照,而中醫學裏麵隻有針灸在康複科被認可,麵兒極狹窄。那麽,改行學西醫也是風馬牛不相及,一切推倒重來。英語要求高,還要學拉丁文,從本科開始,拿到執照,走運的話最起碼十年,學費嘛,一年五萬美元是少的,根本無法考慮。她的優越感也隻有在華人群裏見麵介紹的時候才能偶爾炫耀一下。人是要吃飯的,她從優越的高峰突然跌入求生的深穀,苦苦掙紮,無怪乎,她對丈夫表現出各種不屑。
她也很務實,在圖書館裏免費學習英語,這是因為丈夫所在費城的天普大學,對家屬免學費。開始在費城的中國城一家中醫診所幫忙,掙小錢。
丈夫是紅二代,國內經濟騰飛,便於一九九八年回國創業,臨行前與女博士協議離婚,無兒無女。她不願意回國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隻身一人留在美國,開辟新的,尷尬的人生道路。
三年新冠疫情讓中醫這個神奇的醫在那塊古老的土地上燦爛耀眼,尤其是那包治百病板藍根搖身一變成了克疫神藥“蓮花清瘟丸”。按照戶頭從門縫裏塞給疫民或潛在疫民,所謂治“未病”,就是沒病咱也能治的意思。
紀鳳蘭這個響當當的博士殺回大陸,找到當年的關係,進口一批神藥,在紐約法拉盛這個華人聚居區高價銷售。信不信由你,她還就有市場,比板藍根果然更加好銷售。她的診所掛靠在一家藥房裏,自然要寫上“祖傳中醫師紀鳳蘭”,廣告上那就是包治百病無所不能。那些沒有身份,沒有醫療保險的人在這裏還就能找到一份安心。
她沒有再嫁,雖然外州和本地也有人曾向她投過來橄欖枝,可是發現這些男人吹牛,而且相當一部分人有家室。前夫回去後猶如潛龍飛天,混得風光無比,周邊不停地換女人,哪裏還會想到這個在法拉盛窮鄉僻壤瞎混的前妻。人啊,這一輩子怎麽都是混,紀鳳蘭現在老了,依然守在中醫鋪子看病抓藥。
沒有長遠打算。
這篇很真實,我們這裏也有所謂的中醫,搞得很紅火的。:)
世事茫茫難自料,清風明月冷看人。
還是簡愛說得好:我要告訴你,總有一天,你和我都將經過墳墓,同樣會站在上帝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