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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永別

(2025-02-08 15:20:23) 下一個

偶爾翻出10年前寫的一篇散文,那年我四十出頭,恰逢一個機會回國創業,在北京三環邊上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寫下這篇文章,祭奠的是我的三十歲,如今又是一個十年過去了,再次看到這篇文章幻如隔世,歲月過的好快啊,那居然已經是二十年前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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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永別》

過去的整整一年,我坐在北京東三環富頓中心11層的辦公室裏,俯視腳下這片繁忙的城市,人群如蟻,進退如潮。我在他們中努力尋找著一個的背影,但是我心裏清楚地知道那個背影永遠都不可能找到,因為我尋找的是十年前的自己。


記憶依然撥回千禧年第一個十年的人大附近,秋天,校園門口塵土飛揚,中關村大街正在破土動工,天橋上人潮如織,小偷如梭,大家都很忙。校園裏的操場上除了落葉外,還有食堂裏飄來的,混雜著難以言狀古怪氣味的夥食的味道。籃球場上我揮汗如雨,球技已經不如大學時期了,但是體力卻依然還好。


入夜後,魏公村的殺人吧是個好去處,懶洋洋地倒在沙發裏假借指點人性,實為賣弄智商,在放肆地喧嘩中享受莫名的優越感,時間被空無一物地消費掉。直到深夜才懶洋洋地走出酒吧,深吸一口入秋的冷空氣,鑽進的士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牆皮胡思亂想一番。四十歲的上一代總是虎視眈眈我們的女同學和女朋友,我們憑什麽和這些用成功和成熟武裝起來的老家夥們對抗呢?虛弱地意淫一番自己十年後便能如何將這些報複給十年後的下一代,充滿了對成熟的向往,在這樣的意淫中揮霍掉最後一點精力,然後昏昏入睡。


那時候日子總是過得很忙,每天除了工作,心裏還裝著好多事,籃球、遊戲、英語補習班、聚會、殺人、女朋友、飯票、盜版光盤……甚至還要偶爾照顧一下同學的妹妹。二十到三十歲是一個很神奇的年紀,那時候其實沒多少重要的事情,但是每件事哪怕很小,日後都能讓你回憶起來感慨萬千。就拿照顧同學妹妹這件事來說,那個同學是中學時期玩的最好的同班同學之一,他的妹妹新近考到北京一所大學,電話裏千交代萬囑咐每周必須去探望一次,請她吃頓飯,隨時監控並匯報動態。我那時候有女友,但沒有四十歲成熟男人的經驗,執行這樣的任務其實是有相當的難度。一邊要小心翼翼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又要表現的像個大哥一樣遊刃有餘,可沒少煞費苦心,絕對沒有小說中的花邊可言。但是每次和她坐在大學食堂裏品嚐著劣質美食,一邊吹牛自己工作上如何厲害,老板如何賞識,騙女友手段如何高明……,在她眨巴著的傻乎乎的大眼睛裏,我的虛榮心得到徹底的升華,多少還是有點期待下次能把牛吹得更完美一些。在那個年紀裏,吹牛確實是生活中很重要的大事。


三十到四十歲的人生就像個水管,水管的那端是奔騰的河水,青澀而囂張,沒有方向,沒有疲倦,有的隻是張揚,毫無顧忌的張揚。水管的這端流出的是溫馴,許許多多生活中原本認為重要的事情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消失的連水痕都已不見。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家庭,腦子裏除了代碼,還是代碼,如同那擰開的水龍頭,隻剩下一個流向。很久沒有提筆寫些東西了,原因其實也是這個吧。偶爾看到80、90後無所顧及的表達,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也隻能吐出個輕歎,心中泛起無從說起的無力感,這難道就是當年無限向往的成熟麽?我感覺到的分明是無盡的虛弱,或許成熟和虛弱原本就是一件事的兩麵吧。


回國的那一年,我總是站在窗前不停地尋找,尋找那個背影,他瘦弱、青澀,一無所有地富有著全世界的激情,那就是我的青春。然而青春已經不在,留下的隻是四十歲的孤寂,它透過窗戶看到外麵那似曾相似卻又已經截然不同的過往繁華,它無法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背影,能看到的隻是它的青春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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