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5日,崔洪剛受賄案迎來了一審判決。
宣判時,站在被告人席上的崔洪剛,白發潮生,精神不在。聆聽著法官宣讀判決書時,崔洪剛麵無表情。
當日,山東省威海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山東省人大常委會原委員、法製委員會原主任委員崔洪剛受賄一案。法庭以受賄罪判處被告人崔洪剛有期徒刑14年6個月,並處罰金人民幣500萬元;查封、扣押在案的贓款贓物依法沒收,上繳國庫。
我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認識崔洪剛的。那一年,我從市裏下派到區裏工作,崔的職務是淄博市周村區委副書記、區長。
由於工作關係,我與崔打過幾次交道,彼時,34歲的崔區長可謂春風得意,意氣風發。
不過,僅僅一年之後,崔洪剛就調回到了市裏,但任市委副秘書長。
理論上講,這是一個副縣級的崗位,於是,組織上在他的職務後麵加了個括號,括號裏特別標注:正縣級。
從一區之長到市委副秘書長,從一方大員到部門副職,並且,職務的後麵掛著一個拖鬥(括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崔洪剛的這次調動,是被貶了。
一年之後,我也調回到了市裏。一次和市裏的領導吃飯,了解到崔區長被貶的原因。
崔洪剛作為周村區區長,與區委書記的搞得不團結。說白了,倆人尿不到一個壺裏。區長和區委書記的矛盾不可調和,這可是個棘手的事,上級組織部門的解決辦法是各打五十大板。於是,書記、區長一鍋端,誰也沒撈到便宜。
崔洪剛1961年生於山東淄博,淄博是他的大本營。1978年,17歲的崔洪剛到淄博市淄川區洪山公社十裏村下鄉插隊,幸運的是,他在次年的高考中,考上了淄博師專(現並入山東理工大學)中文係,兩年後畢業,被分配到淄博市張店區石橋公社任職。
應該說,崔洪剛是幸運的,他在石僑公社僅僅待了三年,就被當時一位市裏的一位老領導慧眼識才,調到了市委老幹部局工作,成為老幹局辦公室幹事。一年後就有了級別,成了市委老幹部局辦公室副主任(副科級)。
三年後的1986年,崔洪剛一躍成為共青團淄博市委副書記,晉升副縣級。
這一年,他25歲。
這個年齡晉升副縣級,擱在現在,那一定會引直軒然大波。但在剛剛恢複高考,各行各業極度缺少“知識化、年輕化、專業化”的優秀幹部的時代,雖然這樣的提拔速度能夠被接受,但也會迎來不少羨慕嫉妒的目光。
又三年,28歲的崔洪剛下派到區裏,任職淄博市周村區委副書記。
又三年,31歲的崔洪剛任區長。
也正是在這期間,我認識了崔洪剛。
按照體製內幹部任免的慣例,遭貶的問題幹部通常會有兩個結果。一是被邊緣化,基本上沒有了晉升的希望,比如,淄博市委研究室原副主任孫維業,因為得罪了市裏的領導被掛了起來,眼看晉升無望,老孫一氣之下出版了《泉武傳奇》係列長篇小說三部曲,含沙射影東拉西扯,指桑罵槐口誅筆伐。二是像崔洪剛這樣的人,說是被貶,其實是先放在一邊涼一涼,靜觀其變,一旦有了轉機,就可以東山再起。
1999年2月,不滿38歲的崔洪剛擔任淄博市博山區委書記。
崔洪剛平時愛打網球。這在上個世紀末期,相比那些喝茶看報,亦或是寫寫書法、畫畫花鳥的幹部們來說,打網球算得上是一項比較先鋒的運動了。
關於崔洪剛打網球,他自己的說法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鍛煉好身體,好好地多為國家工作幾年。”
2003年,年富力強的崔洪剛擔任淄博市副市長、淄博高新區管委會主任,正式進入副廳級領導幹部崗位。此後20年,他最後的職務是於2023年卸任泰安市委書記,他一直是副廳級、正廳級別幹部。
坊間傳聞,崔洪剛屬於那種演技派的幹部,每到一處任職,都把黑手伸到哪裏,不但大搞權錢交易,插手幹預項目,還涉入民間借貸,和不法商人沆瀣一氣,而且還全家參與共同撈錢,吃相極為難看。
據傳,崔洪剛仕途最為得意的傑作,是他兩次深情的告別。
2018年5月,時任山東省濱州市市長的崔洪剛,在赴任泰安離開濱州政府大樓時,向送行的機關幹部深情鞠躬,流不完的熱淚,握不完的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道盡不舍與深情,那叫一個真切感人。有濱州網友看到崔洪剛緊緊握著保安的手,深情話別後,直言被崔市長圈粉了。
崔洪剛在離開泰安時,同樣的劇情再次上演。他在離任大會上,當著全市領導幹部,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他眼含熱淚,深情道別,“泰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泰安的幹部群眾、父老鄉親,讓我感動、令我眷戀”。
在送行環節,不管從規模還是情節上,比起當年離濱州時,都要豐富得多。那一天,本想悄悄溜走的崔洪剛,在走出大門時,突然發現“自發送行”的人們早已站滿了街道,他在模糊的淚水中多次深鞠躬,其情其景讓人動容,整個泰安街道上似乎都彌漫著離別的傷感,其演技不亞於江西贛州市委原書記史文清。
我與崔洪剛是因為工作關係相識,交往並不深。當年,他在擔任濱州市長期間,我也曾因工作關係去濱州,與崔洪剛吃過一次飯。席間,談到濱州地區的經濟發展,崔洪剛對我說:“現在幹工作就好比是逆水行船,不進則退,難啊,我每天都在為濱州的經濟發展殫精力竭,幾乎每天都睡不好覺。”
我問:“現在還打網球嗎?”
崔說:“哪還有時間。”說完,他拍拍肚子說,自訕道:“這是勞累過度,虛胖。”
這頓飯並沒有吃完,席間,崔洪剛接了個電話,掛斷電話以後對我說:“抱歉,有個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處理,我得先告辭了,你吃好喝好,有事再聯係。”說完,崔洪剛匆匆離席,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當時,我很為他的話語所感動。不過,在從濱州回程淄博的路上,我突然感覺哪裏有些不對,至於哪裏不對,一時說不清楚。
崔洪剛曾先後在淄博、濟寧、濱州、泰安四地任職,履曆極為豐富。
經審理查明,2003年1月至2023年6月,被告人崔洪剛利用擔任淄博市副市長,淄博市委常委,淄博高新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濟寧市委常委、副市長,濟寧市委副書記,濱州市委副書記、市長,泰安市委書記等職務上的便利以及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直接或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有關單位和個人在企業經營、工程承攬、職務調整等方麵提供幫助,非法收受相關單位或個人所送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5299萬餘元。
在崔洪剛的違法違紀行為中,其中有一條,通過民間借貸獲取大額回報,濱州民間借貸最為猖狂的時候,正是崔洪剛任職市長的時期。除此之外,他還把“崔家軍”帶到任職屬地,讓家人參與各種項目攫取利益。在到泰安任職後,當地曾有傳聞稱,崔洪剛帶了一支近百人的老板隊伍。
在擔任泰安市委書記時,崔洪剛曾不止一次提及,要做“新時代的泰山挑山工”。確實,崔洪剛還真是當了一名與眾不同的挑山工,別人挑的是工作,而他挑的卻是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