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口難開
老兩口剛換好出門的衣服,鄭奎山就走了進來。他疲憊落寞的神情讓他的父母大吃一驚,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兒子,出什麽事了?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保姆喬嫂和盧姨從她們的房間探出頭來,疑惑地看了一眼,又把頭縮了回去,關上了門。
鄭奎山攬住母親的肩膀,說:“進你們臥室去說。”
臥室的門剛一關上,鄭奎山就對著父母跪了下去。李繁芝嚇了一跳,剛要去拉兒子,鄭福祥臉一沉,對老伴兒說:“你坐下,讓他說怎麽回事。”
“我出軌了,我又有了一個女人。”鄭奎山知道,事情瞞不下去了,而一切源頭就是這件事,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做鋪墊,去給父母適應,因為還有更大的事等著他們去承受。
鄭福祥與李繁芝先後跳了起來,然後齊聲說道:“什麽?你又有了女人?什麽時候的事?小漪知道了?”
看著如此激動的父母,鄭奎山不知道應該怎麽接著說下去。但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又如何瞞的下去?何況警察隨時可能來調查,到那時候,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父母又如何能承受一個又一個殺傷力極強的暴擊呢?想到這裏,鄭奎山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下去:“爸,媽,對不起,是我該死,我混蛋,我對不起所有人。現在事情很糟糕,很糟糕,已經糟糕到了極點。我,我,我怕你們承受不住。”
李繁芝一屁股倒在床上,靠著床頭直喘。鄭奎山急忙站起來,過去扶住母親,急切地問道:“媽,你感覺怎麽樣?要不咱們明天再說吧。”
李繁芝擺擺手,說道:“老頭子,咱倆先一人吃一粒救心丸預備著,這小王八蛋看來這次是闖禍了。”
兩人各自吃了一粒藥後,鄭福祥繃著臉對鄭奎山說道:“你也不用跪著,就坐在椅子上說吧。”
鄭奎山心裏沉沉的如灌了鉛,他覺得跪下去心裏稍微舒服一些,便再次雙膝一彎,跪了下去,說:“我把小漪送到加拿大的第二年就跟我新來的秘書到了一起。一開始我隻是看她年輕活潑,又主動投懷送抱,一時圖個新鮮,就跟她走到了一起。”
李繁芝大聲嗬斥道:“少說的那麽好聽,你們就是偷腥鬼混有了奸情!王八蛋!快接著說!”
鄭奎山看一眼發怒的母親,低下頭繼續說:“我本來沒想跟她有什麽,誰知道她竟然懷了孩子。”
“什麽!懷了孩子?你讓她生了?”李繁芝再次跳下床,大聲質問鄭奎山。
“讓他說完!”鄭福祥吼道。
“她告訴我的時候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不能墮胎了。我沒有辦法,隻能讓她生下來。是個女孩兒,跟鄭楓茂同年生的,隻大了兩個月。”鄭奎山說道。
李繁芝舉起一個大枕頭劈頭蓋臉朝鄭奎山猛砸,並罵道:“你這個混帳!你有沒有腦子?你這是看中了一扇窗戶,就買了整套房子,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把自己的大別墅弄丟了?啊?小漪是不是知道了要跟你離婚?”
小漪?小漪已經不在了。鄭奎山不敢去想父母知道這個消息後會不會扛得住,自從他長大後,第一次沒有了決斷。突然,仿佛拉住他的最後一根絲線斷裂,他就在一瞬間掉落深淵,就在一瞬間崩潰,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鄭奎山的悲傷立刻減弱了父母對他的憤恨,取而代之的是父母對子女原始本能的心疼。李繁芝首先停下了對兒子的打罵,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十歲之後就沒有再哭過的鄭奎山,此時所表現出來的異常,讓鄭福祥最先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清楚地覺察到一股涼氣正順著脊背遊蛇一樣往上爬,以致於他打了幾個寒顫,隨即感到毛骨悚然。在身上失去力氣的同時,鄭福祥跟他的兒子一樣,失去了麵對的勇氣。他不想開口追問,隻能無奈而被動地等待殘酷真相的揭開。
鄭奎山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冷靜了一些。在認為父母心裏有了一些預感和準備後,他艱難地開口說道:“爸,媽,你們還是再吃一粒藥吧。”
到了這個時候,李繁芝幾乎斷定有很大很大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這個推斷反倒讓她沉靜下來,她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丈夫,坐回床上,說道:“鄭奎山,事情發生了,哭能解決問題嗎?說吧,情況糟糕到了什麽地步?”
鄭奎山此刻對吳欣漪的恨意勢如破竹地超過了對她的愧疚:你死了,留給我後半生的愧疚與罵名,也留給我父母晚年的不安寧,留給我的兩個孩子巨大以及難以彌補的心理創傷,讓我的孩子幼年失恃,從此再也沒有母愛。想到這裏,鄭奎山再次大放悲聲,嘶聲罵道:“吳欣漪,你死了,卻把所有的煩惱、不堪和痛苦留給了我,你真惡毒!我恨你,我詛咒你永世不得超生,我生生世世視你為仇人!”
鄭福祥與李繁芝隻聽到了前兩句,心髒就幾乎要炸裂,他們紛紛頹然地靠在床上,如木雕泥塑。
因為吳國慶不願意離開病床上的妻子,所以他的筆錄是在病房外的走廊裏做的。其實,警方從他這裏得到的信息遠遠少於他從警方那裏得到的。從警方簡短的案情介紹中,吳國慶知道了鄭奎山出軌,有了一個七歲的私生女,所以才逼得吳欣漪衝動之下走了極端。這些事情使得吳國慶仿佛踩中了連環雷,一個比一個響,一個比一個具有殺傷力。
吳欣漪陪著父親,聽到了他與警察的全部對話。在警察離開後,她悲戚地對父親說道:“爸,我實在沒有辦法麵對鄭奎山帶給我的屈辱,我當時隻有一個想法,我寧願失去生命,也不願意失去尊嚴。可是,爸爸,我在死去前的一瞬間,就後悔了。但我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過去,再也沒有辦法。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不會這麽衝動,我不會隻看到婚姻這一個小角落,我會張大眼睛,看到更遠更廣的地方。爸爸,我真是愚蠢至極!”
呱呱下筆真實,深刻,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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