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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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李堅強》 第一章 愛喝酒的李堅強

(2022-05-09 17:05:40) 下一個

李堅強這一生隻愛一件事,那就是喝酒。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十一月下旬的稻棋縣城,被凍出了一股淡淡的腥氣,悄悄地彌漫在空氣裏。

冬天的黑夜早早的降臨,李堅強摸著黑兒又幹了一會兒,才把包子鋪門前已經變成黑冰的地麵清理出來。他著實出了一身的透汗,貼住皮膚的那一層稀軟的布料,此刻便有點兒涼,也有點黏。

李堅強用力跺了跺腳,又撲打了一遍身前身後,清了清喉嚨,然後在發著濕潤光澤的人行道上結結實實地吐了口痰,便轉身進了充滿黃幽幽光線的包子鋪。

包子西施大翠嫂,此時正在店裏八麵玲瓏地招呼客人。她爽朗的的笑聲,熱情體貼的服務,讓本身就熱氣騰騰的小店裏顯得更加溫暖宜人。

大翠嫂轉身的瞬間,撇見了李堅強,臉上立刻沒了溫度。她隨即扭著肥碩的屁股走到小櫃台後麵。李堅強忙跟了過去。

打開收銀機,大翠嫂稍微頓了頓,似乎考慮了一下,然後拿出二十塊錢,麵無表情地遞給李堅強。

就著昏黃的燈光,李堅強看了看手裏的土色票子,兩個手指又用力撚了撚,問道:“店門前的雪都被踩實了,特別難弄,我花了半天的時間才鏟幹淨,你怎麽才給二十?”

大翠嫂用小蘿卜一樣的手指往後捋了捋頭發,說道:“李叔,你看誰家門前鏟雪了?我就是為了接濟你,才給你找點兒活幹!你說我這小本生意,哪兒哪兒都是開銷,要不是看你可憐,怎麽會老給你零活幹?我們又不是沒手沒腳,何必要花這個冤枉錢?咱都互相體諒些吧。”

李堅強攥緊那二十塊錢,低下了頭,歎口氣,慢慢轉過身,抬腳往門外走去。

大翠嫂把厚嘴唇抿成鼓鼓的兩條臘腸,怔了一下,便轉身去了後廚,挑了三個破了皮的包子,用塑料袋裝了,然後追了出去。

“李叔!”

李堅強正站在店門口,把那二十塊錢折好放進棉衣內側的口袋裏。聽到有人叫他,便回過頭來,看到大翠嫂遞過來一個塑料袋。

袋裏一團白氣,李堅強知道那是包子。

當李堅強走到大寶酒館門前的時候,三個包子都已經進了他的五髒廟,接下來的時間,將是他一天裏最快樂的時光。

可能是因為今天格外的冷,方方正正的酒館前堂,並不如平時那麽熱鬧,十張桌子的店麵,稀稀落落的總共隻坐了 三五個人,各自坐在角落裏,悶悶地喝酒,似乎全都有不順心的事。

與門相對的牆邊,有一個大酒櫃,裏麵放滿了酒和酒具,酒櫃前麵有一個月牙形的櫃台。櫃台右側有一個低矮的玻璃冷櫃,裏麵擺著幾大盆下酒小菜。櫃台左側是一個過道,過道盡頭有一扇木門,木門裏麵是酒館後堂,是酒館老板用來吃飯休息的地方,平常酒客不準進入。

此刻,酒館的老板倪大寶與他外甥吳明正坐在櫃台後麵。

倪大寶四十六七歲,一張泛著殺氣的國字臉,一雙閃著狼光的綠豆眼,結實粗壯得像個樹墩子。他是這一帶有名的橫茬,誰都不敢招惹他。

李堅強走到櫃台前,一隻滿是皴裂的手搭在油膩膩的櫃台上,另一隻手伸進懷裏摸索出一張二十塊錢的票子,順著台麵推過去,對櫃台後的吳明說道:“兩塊錢的東燒子。”

吳明二十歲出頭,白淨麵皮,五官秀氣,是倪大寶大姐的兒子。

吳明先瞟一眼倪大寶,又麵對李堅強笑著說道:“李叔,今兒有錢了?那把帳清一下吧。”

李堅強嘿嘿笑了兩聲,眼睛裏翻出兩道卑微的光,說道:“大冬天不好找活,再寬限寬限。這回可是現錢。”

吳明 指指酒櫃邊掛著的一個細長的小黑板,說:“李叔,你看看黑板上,數你欠的最多,都快兩百了。先把這二十塊錢抵了帳吧。”

李堅強盡力地笑著,臉上黑黢黢的一層包漿,皺紋層層疊疊,含著滿滿的祈求,“我兜裏就這二十塊錢,總得留點兒給我吃飯吧。再寬限些日子吧,天一暖和,我立馬就還上。”

吳明又看一眼倪大寶。這回,倪大寶抬起眼來,對李堅強笑著說:“李堅強,今兒的也佘著吧,你啥時候寬裕,啥時候再還。吳明,給你李叔燙酒,再來盤花生米,花生米不用記賬。”

李堅強聽了,臉上的皺紋立刻鬆了下來,忙笑著千恩萬謝。倪大寶毫不在意地衝他擺了擺手。

李堅強一手端著酒,一手端著花生米,四下裏掃了一遍,隻見到一個熟人,就走了過去。

“三槐子,怎麽愁眉苦臉的?又跟老婆吵架了?”李堅強一邊把花生米和酒端端正正地在麵前擺好,一邊說道。

三槐子翻著厚厚的眼皮,擠出一腦門子的抬頭紋,略帶不屑地說道:“老李,今天怎麽闊了?竟然有下酒小菜兒。”

李堅強嘻嘻地笑著,把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裏,細細地嚼了,又慢慢咽了下去,然後才開口:“今天找了個活,給大翠鏟雪,掙了二十塊錢。”

“老李,你掙了錢為什麽不留點兒,怎麽就全給喝了?你說你都六十歲的人了,就不想找個老伴兒,到時候互相照顧一下?要不然哪天死在什麽地方,都沒人知道。”

李堅強抿了一小口酒,咂了咂嘴,開口說道:“今兒這酒沒怎麽摻水。”他半眯著眼睛回味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找老婆幹啥?找老婆吵架?象你一樣?天天被趕出來喝悶酒?花點兒錢還得伸手跟老婆要?看我多自在,一輩子沒老婆沒兒女,輕鬆自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掙一個花一個,掙兩個花一雙,你有我活的舒坦?”

三槐子把一對濃眉舒展開來,笑了:“好歹我有兒女,等我老了,他們不可能不管我。我老婆再怎麽跟我吵,也不會不讓我回家。我啥時候回去,啥時候有口熱飯熱菜吃,有熱炕頭睡。你呢?睡在個柴草棚子裏,連個炕都沒有。你現在還能掙點兒,等老到幹不動的時候,餓也把你餓死了。到時候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你說你慘不慘?”

李堅強嘿嘿 笑得看不到眼仁兒,“我每天隻要能喝上口酒,就像神仙一樣快活。至於明天怎麽樣,管那麽多幹嗎?等哪天真幹不動了,也喝不動了,我就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

三槐子歎口氣,搖搖頭,正要說什麽,一個粗壯的中年女人闖了進來,眼風一掃,便氣勢洶洶地直奔三槐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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